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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原藝術中的家園意識——以長調民歌與草原創作歌曲為例

      時間:2013年11月18日來源:《中國藝術報》作者:宋生貴

        18世紀德國浪漫派詩人諾瓦利斯說:“哲學就是懷著一種鄉愁的沖動到處去尋找家園。”從學理的角度看,這或許算不上關于哲學概念的嚴謹闡釋,但人們卻容易接受之,因而傳播頗廣。這說明他說到了問題的關鍵處。其實,與哲學密切相關的文學藝術也是如此,即“懷著一種鄉愁的沖動”“尋找家園”,可謂是其重要的創作母題。在此方面,以游牧文化為背景的草原藝術同樣有突出的體現。這可以從其最為發達的民間故事(傳說)、民間歌謠、民間舞蹈等古老而又世代相傳的藝術表現中得到確證。特別是在廣泛流傳的民歌中,有關懷鄉、思鄉、歸鄉等表達家園意識的作品,所占比例很大。這是一個值得認真研究的現象。本文擬著重以長調民歌與草原創作歌曲為例進行探討與分析。

        關注草原藝術中的家園意識

        在人類文化的宏大的譜系中,人類與家園的關系是本源性的。這當然是與人類的生存與歸屬之需密切相關的。所以,自古以來“家園”中即蘊含著極為豐富的人類文化資源,而“家園意識”作為人類對本真生存的訴求,往往不僅會成為生活實踐中的動力因,而且還會成為文化與藝術(含文學)創作的重要“母題”與“原型”。

        當然,人類對家園的關注可以是多維度、多層面的,而藝術創作對家園意識的表達也往往是各有千秋,并且會各顯風采。其中,由于人們的生存環境(包括自然環境與人文環境)、生存習慣與方式、生存觀念與態度,以及不同地域、不同民族的文化心理結構等方面的種種差異,所以往往對“家園”的感受與認識是有差異的,其各自的表達方式也會有所不同。此間有許多值得去進一步探討的課題。

        譬如,以往人們關注較多的是以農耕文化為主的中華大地上的漢民族“家園意識”,即體現為多方面因素聚合的立體化建構。如,特定的地理條件,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生產方式,含情脈脈的血緣關系,中古社會的生活結構和歷史發展,以及宗教觀念等等,即直接或間接地關系到其特有的家園意識的形成。由于特定的地理條件,使生息于此的先民們不可能像西方文明的發源地古希臘、古羅馬的人們那樣,冒險于海上,征伐于陸地,到斯巴達去擄掠奴隸,到埃及去進口糧食;黃河流域比起希臘半島、尼羅河谷或兩河平原,自然條件惡劣得多。先民們依賴世代相傳的黃土地,形成好靜怕動、求穩懼亂的心理。直至原始社會進入文明時代,中國社會的氏族制度并沒有像西方許多國度那樣徹底瓦解,而是以宗法制度的形式,繼續長期地保留于新的社會之中。在宗法制度下,階級對立被含情脈脈的血緣關系所掩蓋;而且這種聚族而居的形式,非常適合生產力低下、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一個家族世世代代固守在那片一眼就能看得到的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耕女織,自作自用,只求使用價值,不產生交換價值,這樣,整個社會便自然形成了以土地和家庭為向心凝聚力,并適應于世代相因的基本結構。這便自然而然地生成了其人文內涵豐厚的家園意識,同時也便成為了文學藝術創作的根脈所在。因此,在中國傳統的文學藝術中,“鄉”始終作為一個底蘊極為豐厚的概念存在著。戀鄉、思鄉、尋鄉、歸鄉等,是人們深層的心靈指向,也是文學藝術活動中經久不衰的命題——包括鄉愿、鄉怨、鄉愁在內,都表明人們與“家園”既生息所依,又靈性所系,是根性的存在,也可以稱之為一個具有普遍意義的“情結”。如,從《詩經》開始就記載了我國先民擇地而居,選擇有利于家族、以至民族繁衍生息地的歷史。至于像《小雅·采薇》中寫游子歸家的詩句“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以及婦孺皆悉的《游子吟》,更是傳之久遠,讓人誦來心動。

        也許正是與上述情形相關,就中國國內的研究而言,以往對以中原文化為背景的漢民族文學藝術的鄉土根性及美學特征涉足較多,而對于國內其他少數民族藝術關注較少。其實,這種家園意識,在中國的少數民族藝術中不僅同樣存在,甚至更為突出。這可以從各少數民族最為發達的民間故事(傳說)、民間歌謠、民間舞蹈等古老而又世代相傳的藝術表現中得到確證。特別是在許多少數民族廣泛流傳的民歌之中,有關懷鄉、思鄉、歸鄉的作品,所占比例都很大。有的表現離鄉之思與尋鄉之切,往往會更加深摯而感人。其中,對家園的自然環境及許許多多生命體的敬畏與愛惜,更是中國少數民族藝術中表現得格外充分的一個方面。當然,藝術作品所表達的種種與“家園”有關的內容,這僅只是屬于顯在層面的,而具有深廣意義的“家園意識”,則是與一個民族的文化心理結構及相關諸因密切相關的。草原藝術在此方面即有其獨特的體現。

        同樣道理,草原藝術中突出的家園意識,與草原上的人們特有的生存環境、生產和生活方式,以及因此而形成的民族文化心理結構等有關。在歷史上相對于漢民族所占據的中原地帶而言,草原屬于北方邊疆之地。在此特定的地域中,人們自然而然地形成了特有的對于自然環境的相依相適關系,甚至相信萬物有靈,視蒼天大地、乃至一花一草,都與每個人以及整個民族靈性相通、結緣深遠。

        這便使本民族在其所處的自然環境中界定了自己的鄉域,并扎下了首先是屬于本民族“天人合一”的根系。這樣,本民族的人們不僅體現為對于自己所處環境的熟悉和適應,而且往往會格外鐘愛和敏感。對于每一個在此世代繁衍生息的人來說,這特定的鄉域就是其可以安定生活的、最本真的家園,同時自己也已成了這家園中的一部分,是不可割舍或分離的。如歌曲《草原心》所表達的那樣:“飄走的是那天上的浮云/扎下來的是這深深的根/棵棵牧草連著我的血脈/一方水土養育一方的人//流走的是那地上的沙塵/留下來的是這閃光的金/草原千里等著迷路的孩子/氈房永遠敞開回家的門//雄鷹啊駿馬啊牧歌啊/河流哪能改變方向/風沙怎能吹散星辰/守護蒼天守護大地守護夢想/我有一顆不變的草原心。”

        草原藝術中家園意識的生成及特點

        草原藝術中的家園意識的生成,是與中國北疆草原這特定的自然環境及生息于此的人們的生存習慣與方式、生存觀念與態度,以至這里的主體民族——蒙古族的文化心理結構等密切相關的。這與處于中原地區的漢民族的家園意識及其藝術表達是有差異的。

        在中國的歷史上,農耕民族大多居于中原地區,而生息于北疆草原上的則主要是游牧民族。“中原大地有黃河的滋潤,土質松軟,氣候四季分明,沒有酷暑暴寒,宜于農耕。良好的自然環境保障了農耕生產的穩定性,為農耕提供了穩定的食物來源,也使農耕經濟成為中世紀中國最為穩定的社會經濟。與游牧民族相比,農耕民族的生活和性格就顯得十分安逸和恬靜。”處于北疆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則不同,他們“對于土地沒有像農耕民族那樣深深地眷戀,如果土地上的水草不佳,他們一年四季都處在遷徙之中。對于游牧民族,遷徙是為了生存,是為了發展;遷徙既是生產,也是生活。驅趕、奔馳、遷徙就是游牧生產的特點。對于游牧民族,‘騎’是生產的第一技能,在‘騎’的生產勞動中,游牧民族顯得十分敏捷和矯健”。正因如此,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不會像中原農耕民族那樣,建造永久性的居所,以至相守于此,不斷衍生擴展,形成一個個宗親交錯、頗具規模的村落,而往往是“廬帳而居,隨水草畜牧”。這樣的環境,以及在此特定環境中的生產、生活方式,必然會關系到民族性格的形成,并逐漸沉淀于民族文化心理結構中。大而言之,如果說中原漢民族突出體現為以“群體意識”為核心的內斂而重守的民族性格的話,那么,馳騁草原,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則顯得更具有開放性,而且在人際交往中也往往是行簡而意深,沒有農耕民族的那些繁文縟節。

        根據上面的比較可知,“游牧人以部落為基本單位,以氏族、家庭為紐帶,遷移漂泊無常處。農耕人以鄉村為基本細胞,城鎮星羅棋布,姻親血緣牢固相連,聚宗族、家庭而定居,數代同堂,其樂融融”。那么,這是否意味著生息或奔波于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的“家園意識”,與中原漢民族相比較,要顯得淡漠些呢?絕非如此,甚至從某種意義上說,反而會顯得更突出,并且有其鮮明的特點。那就是,生活于中國北疆大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的家園意識,并不確定或限于一鄉一地、一村一落,而是整個草原,如一首歌名所示《美麗的草原我的家》,而母親(蒙語稱“額吉”)恰是家園的根。此外,草原藝術在期盼理想的家園方面有其更強烈的表現,并往往由此而激活豐富的想象力。

        草原藝術中的家園意識在此背景中生成,并有其鮮明特征。其中,兩個核心概念是“草原”“母親”。在文化或美學的視野中,草原已是自然與人文的天緣之合,是由眾多因素構成的有機整體。對于草原藝術而言,草原如母體,既是根之所系,又是體之所依,而具體表現則可以分別涉及其中的某個方面。考察草原藝術中有關“家園”的創作沖動與美學特質,可以發現,主要體現為依戀家園、思念家園與期盼理想家園等三個大的方面。

        通常而言,依戀家園表現為一個民族的群體或個體置身于家園,是一種互感互融的和諧狀態,藝術的沖動與表達往往是自然生發的,生活化的;特有的家園因素成為其藝術的重要內容,其中特別表現人與本土家園的天緣之合,相適之趣。這樣的藝術在表現上多數是自然而平和的。如蒙古族歌手騰格爾創作并演唱的《蒙古人》:“潔白的氈房炊煙升起,/我出生在牧人家里,/遼闊無邊的草原,/是哺育我成長的搖籃。/養育我的這片土地,/當我身軀一樣愛惜,/沐浴我的那江河水,/母親的乳汁一樣甘甜。/這就是蒙古人,/熱愛故鄉的人!”

        思念以及尋找、盼歸家園,是草原藝術中關于“家園意識”的另一個方面的重要體現。對于家園,置身其中可以得到身心俱至的體認,無論苦樂得失,其依托感則是實在的;而一旦離開家園,無論是被迫還是自愿,也無論是落泊還是發達,都不免有失落之感。由于這種失落容易形成感受與感情落差,所以在草原藝術中,往往對于家園之思和歸鄉之愿表現得更為強烈。在這里,藝術的表達除了傳情達意之外,還可以調節人的心境。如科爾沁民歌《烏爾遜河》:“烏爾遜河的上空,/一道彎彎的彩虹。/你說過的幾句話呵,/鑲嵌在我的心中。//克魯倫河的夜空,/一輪皎潔的月亮。/你無意中的談笑呵,/銘刻在我的心上。”再如創作歌曲《我思念草原》(康也維詞,新吉樂圖曲):“思念草原,/草原是我生命的搖籃,/勒勒車載我走遍天涯,/阿媽的歌謠伴我入眠,/更難忘喲更難忘。/琴弦縈繞的氈包,/奶茶釀著古老傳說,/孕育著一代民族的自豪。//我思念草原,/草原是我生命的搖籃,/馬背給了我藍天的胸懷,/阿爸的套馬桿教我勇敢,/更思念喲更思念。/篝火旁的歌舞狂歡。露珠打濕的琴聲幽遠。/托起朝陽彩云滿天。”當然,人們因為鄉愁而尋找家園,因為不安而尋找安定,這種尋找方式或實現方式是多種多樣的,每個人對于家園的理解可能都有差別,每個人能夠深入到的家園層次也會各有不同。因此,藝術表達也是豐富多樣的。

        “家園”可以是實有的存在,也可以是理想中的情境。在古今中外的文學藝術中,均不乏關于憧憬或尋求理想“家園”的表達。這“家園”當然已遠遠不只是生存的居所,而更具有托寓人們精神期望的意義。如維特根斯坦所說的那樣,以藝術的眼睛觀察生活,就是在永恒的形式下觀察生活,并創造一種令人愉快、令人感動、令人充滿生活的信仰與愛戀的生活。草原藝術中有大量表現理想家園的作品,而且往往以真摯的祈愿與自由的想象相結合,呈現出如夢似幻、大美無限的境界。如當代詩人阿古拉泰在其歌詞作品《夢幻草原》中寫到:“遼闊的草原如夢如幻,/你孕育了神話孕育了高原……古老的太陽依然燦爛,/你融化了冰雪哺育著草原,/草原生長著綠色的夢想,/馬頭琴的神韻守望著家園。/啊,長河奔流不息,/啊,彩虹風吹不散,/你是我生命永恒的眷戀!”

        關于部分民歌與創作歌曲的文本分析

        地處中國北部邊疆的內蒙古草原,素有“歌海”之譽。歌是這里最具有標志性的藝術形式之一,它與草原上人們的生活、生產伴隨而在,并往往會生動地表現出人們的生存狀態及心靈世界。其中,“長調民歌是蒙古族草原音樂文化發展的最高形態”。從某種意義上說,長調民歌以及不同時期出現的草原創作歌曲,代表著草原藝術的文化精神與美學特征。另外,傳承著包括長調民歌在內的草原文化神韻的創作歌曲,在當代草原藝術中顯得成績斐然,且產生廣泛影響。這便是筆者討論草原藝術中的家園意識而選擇以此為例的主要原因。

        筆者選擇的是三個方面的文本。其一,是著名蒙古族音樂理論家烏蘭杰先生所著《長調民歌演唱藝術概論》附錄《長調民歌參考曲目》;其二,是內蒙古建設民族文化大區征歌活動組委會選編的《草原新歌》(上下集);其三,是著名詩人、詞作家阿古拉泰的歌詞選集《白云的故鄉》。這是從其所具有的代表性而選定的。下面擬分別分析之。

        《長調民歌參考曲目》共選126首長調民歌,其中包括哈爾——錫林郭勒風格色彩區26首,昭烏達風格色彩區8首,鄂爾多斯風格色彩區9首,呼倫貝爾風格色彩區18首,科爾沁風格色彩區32首,烏蘭察布風格色彩區15首,阿拉善風格色彩區15首,新疆、青海風格色彩區3首。這些民歌所表達的內容很豐富,有表達愛情的,有頌贊友誼的,有表達惜別之情的,有抒發思念之懷的,有傳勸誡之意的,有勵奮進之志的,有為駿馬而贊的,有為雄鷹而歌的,等等,正如烏蘭杰先生所說:長調民歌的內容“幾乎覆蓋了蒙古人草原游牧生活的各個方面”。而其中歌唱最多的,則是與家園、母親相關的內容,達50首之多。

        就這50首作品來看,我們可以明顯地感受到歌者關愛家園的切切之情。家園是他們心中的綠洲,精神世界的安放之地,而母親則是這家園的根性象征與守護神。如伊克昭民歌《北灘上的柏樹》:“北灘上的柏樹,/陰影撒在那北灘上。/白蒿針茅漫原野,/清泉常流好地方。//三匹紅馬是天馬之駒,/云霧深處是我的家鄉。/四匹紅馬是天馬之駒,/遠處可見的是我的家鄉。”家鄉是在歌者的翹望與詩化之中。科爾沁民歌《巴顏通拉故鄉》:“巴顏通拉我的故鄉,/路途遙遠在何方?/思念故鄉久久眺望,/難解我心中的惆悵。”《高高興安嶺》:“遠望高高興安嶺,/白皚皚不見邊。/家鄉遙遠不能回呵,/兩袖漣漣淚不干。//四峰駱駝一色白,/走也走不到的地方。/一對天鵝上藍天呵,/飛也飛不到的地方。”表達出思鄉是難以釋懷的心結。伊克昭民歌《巴雅爾芒奈山梁》:“巴雅爾芒奈山梁喲,/遠處隱約可見。/我那白夜思念的家鄉,/就在那煙波浩渺的天邊。//飛馬的幼駒喲,/四只蹄兒未硬。/能翻過須彌山的時候,/才能稱為神駿。”其思鄉之情,歸鄉之愿,令人聽來動容。

        在大量表達家園意識的長調民歌中,母親是最讓人情牽夢繞的,可謂是家園的象征與守護神。如科爾沁民歌《金色圣山》:“阿拉坦博格達山梁上,/一只夜鶯在歌唱。/白發蒼蒼的母親喲,/今日有緣再相逢。//朵顏嶺呵好風光,/盡快跨越趕路忙。/七十高齡的母親喲,/恨不能飛到你身旁!”同名為《金色圣山》的阿拉善民歌:“金色圣山山梁上/金色夜鶯在歌唱,/我的母親在等待,/轉回家鄉喜相逢。//騎上深紅色的駿馬,/跨越額肯溫都爾嶺。/草原清晨的微風里,/我和母親喜相逢。”這兩首民歌都不約而同地表達了母親就是家園的根性所在的心聲。科爾沁民歌《查干陶海故鄉》:“查干陶海我的故鄉,/白發蒼蒼我的親娘。/每日每時都在惦念呵,/熱淚滾滾沾衣裳。//有親屬的人兒呵,/好似成群的大雁。/沒有親屬的人兒呵,/好似一只單飛的孤雁。”由離鄉別母之后的孤獨感,更加突顯出思親懷鄉的迫切心愿。

        《草原新歌》(上下集)共選編歌曲作品359首,其中表達家園意識的同樣占有很大比例。這些作品依然突出“草原”“母親”這兩個核心概念。與上述長調民歌來自民間且歌者主要是置身草原而自在地表達的情形不同,這些“新歌”則全部是創作作品。這些作品的創作者都經過了一定的專業學習與訓練,而且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生活與工作在各級各地的城市中,這便實際上自然使他們與草原家園形成了一定的審美距離感,而且往往在多方面的參照之中看待家園,表達關于草原家園的情懷。從創作主題這個意義上看,則集中體現為回望家園、思戀家園、贊美家園等三個方面,其中,依然是以草原為家園大概念,以母親為家園的根性象征,關鍵詞便是“草原在心中”。

        其中,以《心中的草原》為題的歌曲有多首,突出表達了家鄉草原在作者心中的地位之重。如《草原在哪里》中所寫到的:“草原在哪里,/草原在哪里,/草原就在你的目光里,/草原在哪里,/草原在哪里,/草原就在我的心底。//草原在哪里,/草原在哪里,/草原就在你的生命里。/草原在哪里,/草原在哪里,/草原就在我的夢里。”作品生動地表達了草原兒女無論在哪里,都會深深地心系家鄉、摯愛草原的真誠情愫。

        阿古拉泰的歌詞選《白云的故鄉》中收錄作品139首,其中表達家園意識的達48首之多。其中如《心中的故鄉》《夢中有片綠草地》《白云的故鄉》《英雄上馬的地方》《這是我的家鄉》《天堂的草原》《家園》等作品已被廣泛傳唱。從阿古拉泰的作品中可以明顯地感受到,他從草原走出,而精神之根則深深扎在草原,所以,回望家鄉、關愛草原始終是他傾心創作的動因。正如烏蘭在題為《情在草原》的序言中所說:草原是他情感的家園和靈感的源泉。他深深地摯愛著給了他生命和智慧的草原,熱情洋溢地歌頌著草原。那藍天碧野,更接近文學和藝術,祖先的榮光和代代相傳不老的希望,都在他的歌詞中得到了升騰。從他的歌詞中,我們也能看到草原環境惡化帶給他的悲愴和憂慮。他的良知,他的社會責任感,他的情愫,都促使他呼喚,希望夢中的天堂再現草原。從阿古拉泰的歌詞作品中走出,我便嘆服他對草原的熟悉,嘆服他對生活觀察之細致,感受之敏慧與獨到,同時也會強烈地感受到他對故鄉草原的熱愛與眷戀。

        我們知道,雖然表現草原及草原生活的作品之多,已難計其數,但那里依然蘊藏著無盡的創作之源,因為每一位創作者都會有不同的感受與發現,并因此而有自己心中的草原。這使我很自然地想到著名詩人艾青的那句名言:“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對這土地愛得深沉……”

        阿古拉泰在《草原,我永遠的家園》中有這樣的表達:“遼闊的草原還沉醉在夢幻/疲憊的勒勒車像古老的唱片/總感到馬頭琴有些悲涼/蒙古馬的蹄聲仿佛已經遙遠//昔日的草浪已退到了天邊/滾滾黃沙吞噬著我的草原/大雁回歸尋找清亮的湖水/干渴的蒙古高原把綠色呼喚//啊……/一代天驕驕傲了一代/往日的輝煌不屬于今天/草原啊母親的草原/我的愛全部屬于你/你是我生命的搖籃/你是我永遠的家園。”根在草原,情系家園,深愛之心溢于言表。再如《心中的蒙古包》:“吉祥的云總在藍天上飄/鴻雁的歌聲總在湖水邊繚繞/遠方有一座圣潔的宮殿/那是我心中的蒙古包/啊,蒙古包我心中的蒙古包/我是一只遠飛的大雁/怎能忘記草原那溫暖的巢/啊,難忘的蒙古包/你就是母親那溫暖的懷抱//綠色的浪捧著一朵白蓮花/思念的淚伴它在天涯海角/晚風吹動著銀色的炊煙/那是我心中的蒙古包/啊,蒙古包我心中的蒙古包/我是一朵疲憊的白云/飄泊的夢總在把故鄉尋找/啊,圣潔的蒙古包/你就是母親那溫暖的懷抱。”蒙古包是家園的標志,母親是家園的根性象征。這方面同樣體現出其對草原藝術中家園意識內在美學精神的傳承。

        關于草原藝術中家園意識的美學之思

        人們公認,不同地域、不同民族的傳統藝術都有各自最為鮮明的特色。這“特色”的構成由多方面的原因而決定,但其中各自家園意識的體現與鄉土美學的張揚,則是更為內在的、至關重要的方面。

        歷史地看,各個地域、各個民族藝術活動中的家園意識,集中體現著人、藝術與自然間的關系,亦即是一種“此在與世界”的關系,是結為一體的。其中,首先是屬于自然與人文之間“天緣”相適的,是原位性與原生性的,因而也是合于生態和諧結構的,而且含蘊著深刻的人與自然相適相諧的哲學命意,其中最精要的可謂是,依于自然之鄉,源于生命之泉,通向永恒之途,復歸存在之根。這實則體現出頗具普遍性的人與自然界“和諧共存”的大前提。一方風土人情的稟性格調,是地域中的水土風物的滲潤滋養,此在的那些有形與無形的文化,從根本上關系著所在民族的精神品質。草原及草原上人們的生存,首先體現為人與自然緊密相關的自然系統,這便自然而然地生成了人與自然界融為一體的生態系統之美,并成為藝術表達的重要內容。如草原藝術中的“綠色情結”,就是草原生態環境與生產生活方式在該民族人們心靈上的結晶與升華,是該民族人文精神的基本特質與突出的審美指向。

        對于任何一個民族的文藝活動主體而言,家園意識都是與生俱來的,是本民族世代積淀下來的集體無意識,家園意識的審美心理深深地奠基于他們的心理結構之中,無論走得很近,還是離得很遠,他們都會把這個“情結”醞釀得別有意趣;他們的創作無論表現什么或怎么表現,往往都不失其本民族特有的美學資質,其藝術價值也正是因此而突顯。

        如前所述,不同地域、不同民族藝術的“家園意識”及美學特質的生成與表現,是與其地域的、歷史的以及生存與生命哲學的等原因密切相關的,即,在傳統形態中,每個民族的“家園”是一個獨有的天地,本民族的群體或個體與“本鄉”“故土”自適相諧,并視之為精神家園的安居之所。可是,到了經濟全球化、科技一體化、傳媒大眾化的當下,包括中國各少數民族在內的當代人的生存背景與生活方式都發生了很大變化,連同偏遠民族間的地域阻隔也都紛紛被突破。那么,在此“全球化”的背景之下,不同地域、不同民族藝術的家園意識如何存在與體現?其當代美學意義如何?等等,都是值得特別關注的新問題。

        城市化的擴張、特別是“全球化”的出現,為地域性、民族性藝術的生存和發展帶來了許多新的問題、新的挑戰,包括根系頗深的“家園意識”及美學特質,也同樣不會例外。但是,從健康而全面的人文精神與美學追求方面看,應該說,地域性、民族性藝術的家園意識不僅不會因此而消解,反而可以彰顯出其新的文化意味與美學價值。當然,其存在方式與表現形態的適時而變則是必然的。

        自從現代工業文明出現之后,整個人類世界便踏上了擴張城市、游離鄉土的道路。即使是被納入現代化進程較晚的中國,其城市化發展速度也在不斷攀增,特別是進入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來,其現代化的“后生性”,使得城市化進程之迅捷甚至令人驚詫。城市化擴張對于中國少數民族地區的農村與林區、牧區的觸動與影響,稍晚于沿海和中原地區,且影響面也有一定差異,但是,隨著交通、通訊和現代傳媒的發展與延伸,同樣隨時都在引動著這里的人們關于城與鄉的選擇與判斷。無可否認,對于當代人,城市具有更大的吸引力,所以離鄉而進城成為當下呼應成勢的遷徙流。那么,離鄉進城后的人們、特別那些寄居于城市邊緣的打工者們又當如何呢?在現代化的城市變化中,所有遷徙者都會遭遇到自身生活方式、思想觀念、文化模式的沖擊和調整。由此而形成的人的心靈問題日益突出,其中特別會感到在家鄉與城市之間“決裂與選擇”的雙重痛苦,因而精神渴望便愈加強烈。這時,有更多的人往往會情不自禁地想到“家園”,并深情地回望她——那根性所在、可以使自己怡然安適的地方。如阿古拉泰在《草原赤子情》一首歌詞中所表達的那樣:“風兒吹動著我的長發,/仿佛吹動那綠色的草浪。/走到天涯難忘草原母親,/你的清香總在我的心上。//白云在天空中飄蕩,/游子向誰來訴說衷腸。/雄鷹高飛影子還在大地,/馬蹄聲常進我的夢鄉。//馬燈在輕風中搖晃,/阿媽的淚眼又在遙望。/遠飛的大雁帶著我的思念,/故鄉你是我心中最圓的月亮。”的確,人們往往是離開了“家”更知“家”的意義,漂泊在外時更期盼“回家”的幸福。人們雖然有時會熱衷于去體驗旅途的快樂,但在其內心深處總是渴望和珍藏一個叫作“家園”的地方。

        對于表現當代生活的草原藝術而言,其家園意識有了新的內涵、新的美學機緣。這意味著,從人們的精神期待看,當代城市化的挑戰,不但不會遠離草原藝術的家園意識及鄉土內涵,反而會使之更加彰顯。

        我們可以發現,與草原藝術的原初生成與傳統表現中以民間性為主的形式形態有明顯不同,當代從事創作與表演,并為人所關注、可產生廣泛影響的,主要是職業藝術家,他們多數都生活在城市中。而他們之中有不少正是從本民族所在的牧區、林區或農村進入城市,或由小城鎮進入大城市的。他們之中的大部分以自己的努力和才情,以及源自故鄉的故事與意境獲得了城市身份,但從深層次的生存體認上看,在這里卻依然是無根可系,無本可依。他們的創作中往往潛在著鄉土精神與城市理念的對沖,城市的喧囂與牧區的寧靜,城市的消費欲求與牧區的自在自適,城市的隔膜與牧區的親情……種種反差形成精神游移的空間,作品便是此間尋找精神去向的產物,或是生發于中的內心獨白。他們的創作于千差萬別中卻有著極為相近或相同的指向,那就是懷戀故鄉,詩化家園。故鄉草原在他們的精神世界中是根性的,永在的!

        草原藝術中家園意識及鄉土美質的當代意義,還在于當代人對于有特色的多樣化藝術的需求,以及促進當代社會對于多元化文化機制的建設。生態規律告訴人們,生物多樣性是可持續發展的基礎,保護生物多樣性以及生態系統,對于保護環境的和諧、對于人類的生存和發展都是有大益處的。生物界、自然界是如此,文化藝術領域也是如此。

        在經濟全球化的背景下,憑靠現代科技的力量和大眾傳媒的影響,當代人的生活、文化中的許多方面都自覺不自覺地走在了一體化和標準化的高速公路上。這樣,現代科技所推進著的強有力的共容性、一體性(包括信息分享的必然性),與社會全面發展所需要的人的情智個性的張揚,彼此間必然會引起一系列的精神洗禮和文化沖突。其間,那種一體化與標準化愈強大、愈突出,人們對于多樣性和異質性的期待便往往愈強烈。當全球化以空前的規模與影響力使世界一體化與標準化的時候,多樣性和異質性則在健全當代文化中的意義愈加重要與突出。那么,在現代性的普及中,多樣性和異質性蘊藏最豐厚的地方在哪里?在“家園”,在“鄉土”。一方水土滋養一方藝術,地域性與民族性相統一的草原藝術,其個性必然是獨有的、突出的,并且是無可替代的。

        (作者系內蒙古大學藝術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編輯:曉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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