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讀《京劇名宿訪談·續編》
近日閱讀了封杰新出版的《京劇名宿訪談·續編》,不禁感嘆:“封杰真是個有心人。”
說他“有心”,因為他身為《中國京劇》雜志編輯部主任,工作繁忙。但他在完成第一本42位藝術家的采訪之后,很快又采訪到43位老藝術家,出版了《續編》。因為有志于此,他就可以見縫插針,忙里偷閑,借助組稿和戲曲活動,廣泛接觸老藝術家。這其中有聞名遐邇的大藝術家,也有鮮為人知甚至是被遺忘的角落,他能發掘鉤沉,補漏拾遺,把這些有意義的人和事,永久地記載入冊。一些久遠的歷史遺跡,是遠離四十五歲的封杰的閱歷和視野,可他每到一地便會明察暗訪,遍訪前賢,其用心之良苦,甚為可嘉。
全書占篇幅最大是京津滬的老演員、老鼓師、老琴師、老教師。如北京的杜近芳、趙燕俠、李世濟、譚元壽、馬長禮、張寶華、吳吟秋、茹紹荃、方榮慈、汪榮漢、錢榮順、羅榮貴、賡金群、姜鳳山、吳炳璋等;久占津門的董文華、徐鳴遠、王世霞;名滿上海的筱高雪樵、白玉艷、關松安、王玉璞、畢谷云。可以使我們了解到京劇在這些大都市中繁榮、活躍的生存狀態。同時我們通過江浙的趙麟童、宋長榮,湖北的王婉華、武正豪,福建的李幼斌等人,感受京劇在長江以南大碼頭中的演出風情。關外東三省的趙鳴華、馬鳴喆,塞外西北的王玉田、錢鳴業、吳榮喜,通過他們的講述,告訴我們京劇和偏遠地區人民群眾的相通相融。“延安李少春”王洪寶、“延安梅蘭芳”任均,使我們了解到在戰爭年代京劇發揮的宣傳鼓舞作用。遠在臺灣的李桐春、張慧鳴、王永春的講述,雖兩岸隔絕,但隔不斷的是京劇情懷。這些被采訪的藝術家,都會親切地談到自己學藝經過,像山東的雙翼翔,以他切身經歷給我們描述出了為學戲而巧設“棋局”。他們會講述富連成、榮春社、鳴春社、詠諷社、厲家班等科班的訓育和歷練。同時也有上世紀20年代出現的新型戲曲學校,如北京的中華戲曲專科學校,上海的上海戲曲學校、中華國劇學校等等,使我們看到學校新的教育觀念和新的教育措施。
這是一部口述史,每個人有獨特的經歷,每個人有獨特的見聞,都從個人角度,折射出一段歷史的風貌,反映出一段歷史的側面,諸事面面觀,使人多角度、多側面地理解“過去時”的那些事。信息密集,讀起來令人眼界層層拓展。
該書好像是京劇人的“勵志篇”,每個人的藝術生涯,都是一部艱苦奮斗史,他們一旦選擇了戲曲,就愛戲如命,從一而終,自找苦吃,即使骨斷筋殘也不離不棄。前輩的愛業、敬業的精神,拼搏、奮斗的毅力,對當代青年無疑是一部形象化教科書。該書又好像是京劇人的“道德篇”,講述的故事中充滿藝術家的道德情操,他們對國家講忠,對師輩講孝,對同行講義,塑造京劇人良好的道德人格,這種人格中充滿民族精神和傳統精神。書中記載,被譽為“四大須生”的譚富英和楊寶森兩大家,同演伍子胥故事,楊為《伍子胥》,譚為《鼎盛春秋》,楊先生以獨創精神大大地提升了該劇,譚先生便讓楊先生的學生武正豪帶話,說“我這出《鼎盛春秋》不唱了,他的《伍子胥》比我好”。沒想到一向溫文爾雅的楊先生聽到此話,卻對武正豪大發脾氣,“這樣的話你也能帶”。后來譚先生在電話中更加懇切地說“不要責怪正豪……我這出‘伍子胥’不如你,今后我不貼了”。在“同行是冤家”社會環境中,我們看到藝術家互敬互愛,英雄相惜。該書又像《中國京劇史》的輔助教材,以知名的人物,鮮活的事例,讓我們感受歷史的氛圍和人際關系。多年前,我曾質疑,像譚元壽、茹元俊二位先生,都是出身梨園名門,憑借家族的力量,完全可以“家學”成才,為什么還要送到“富連成”受科班之苦,他們和班主葉春善先生都是親戚,是不是會有特殊的照顧?但是在譚元壽先生的敘述中,可以看出在科班是一視同仁的嚴管、嚴教,一旦同學中犯了錯誤,要“打通堂”(如同“犯法連坐”),每人打五板子,譚元壽、茹元俊二位名門之后卻要打十板子,梨園子弟唯一的特殊是更加嚴格。從而看出當時的教育觀念,就是要后代吃得苦中苦,就是要嚴教出俊才,今天我們仰視譚富英、譚元壽的藝術高峰之際,更應該看到他們的根基是苦練、嚴訓。
我注意到在第一本《京劇名宿訪談》中的42名老藝術家,駕鶴西去的已然近半,《續編》中也有十幾位未見到該書出版就撒手人寰,使我們更感到這種采訪的緊迫感和使命感,更感到其意義深遠,是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搶救。在《續編》中采訪的人員已開始出現新中國培養的一代,他們也都接近耄耋之年,如劉秀榮、朱秉謙、曲詠春、劉習中、鄭巖等人。隨著“天增歲月人增壽”,更感到此工作刻不容“停”。目前已走入不惑之年的封杰,正以個人之力把“續編”作為持續不斷的工程——“續編”不止。今欣聞封杰的第三本《京劇名宿訪談》又經商務印書館審定即將于2014年初面世。我在驚喜封杰“續編”動作之快的同時,我也希望他在必要時申報立項,擴大力量,做好這項具有歷史意義的工程。
(編輯: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