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洞溝遺址:發現90年以來,那些未解的謎團
水洞溝 樓定和/CFP
水洞溝遺址博物館里的水洞溝人塑像。樓定和/CFP
水洞溝遺址大門。CFP
水洞溝,位于寧夏靈武市境內,距自治區首府銀川20公里,這里只有幾處毫不起眼的黃土斷崖。
90年前,水洞溝還是一片荒涼之地,只有規模很小的“張三小店”接待來去匆匆的過客;90年后,世界近10個國家的40多位著名專家和國內各地的近百位知名學者來到這里,紀念水洞溝遺址發現90周年,總結90年來的研究成果,展望未來研究的前景。
作為中國三大舊石器時代遺址之一,而且是中國最早發現并進行科學發掘的舊石器時代遺址之一,水洞溝被譽為“中國史前考古的發祥地”“中西文化交流的歷史見證”。專家說,90年來,水洞溝雖然先后經歷了5次系統考古發掘,但還有許多秘密埋藏在泥土里。
從直接用火發展到間接用火
用火,是人類進化的一個里程碑。而由直接用火發展到間接用火,則將人類文明的進程又向前推進了一大步。令專業人員頗感興趣的是,第五次清理發掘中,不僅在好幾個地點發現了木炭、灰燼、燒骨、火塘遺跡和未經燒烤的動物骨骼,而且發現了大量表面有不規則龜裂紋、呈灰白或灰褐色的石塊。這些石塊,顯然是長時間燒烤的結果。上面除了燒裂和變色的跡象外,并沒有人類打或砸之類的加工痕跡,而且石質材料是經過特意選擇的,總共有13200塊之多。
這個現象引起了寧夏文物考古所研究員王惠民的重視。他在研究后認為,這些燒石,很可能是投擲到容器里或獵物上、用來蒸煮或燒烤食物的。這說明距今1萬多年前的水洞溝人,已經不再滿足于直接用火燒烤食物的生活方式了,他們已經學會了用燒石熱水、煮食。王惠民認為,大量間接用火的實證,反映水洞溝人對資源環境的高度認知和利用能力,也折射出他們因地制宜、機動靈活的生存方略。
鴕鳥蛋皮化石碎片蘊藏的信息
在水洞溝出土的各類文物中,最能引起普通觀眾注意的并不是數以萬計的各類石器,而是不足百件、制作精美的環狀裝飾品。
這些裝飾品,都是用鴕鳥蛋皮加工而成的。他們個體很小,一般只有成人拇指蓋大小,每枚的邊緣均有琢擊或壓制、打磨的痕跡,中間均有鉆孔,有的還被赤鐵礦粉染過。這些裝飾品,都經過修型、鉆孔、磨光、上色等多道工序。它們雖然大小不一,但風格基本一致,可能是一種部落標志。而如此標準化的加工,則說明它們很可能都出自技術熟練的工匠之手,具有批量加工的特征。
2008年,專業人員在水洞溝采集到了100多件鴕鳥蛋皮化石碎片,其中54件可以辨出各自的加工階段。
對此有專門研究的王春雪博士說,這與當時貧乏的物質生活、艱難的生存環境構成了強烈反差,充分說明水洞溝人的審美追求是超越時代的,說明他們不僅具有較高的審美情趣,而且掌握了較高的技能。
水洞溝人來自何方、去往何處
水洞溝遺址幾乎從發現之日起就引起了爭議。爭議的核心,包括舊石器遺存的技術特點、文化屬性、來龍去脈,還有它和西方舊石器文化的關系。
由于水洞溝遺址中曾經出土了大量具有歐洲莫斯特、奧瑞納文化特征的石器,與西方出土的石器技術風格極為相似,有學者便據此提出了水洞溝文化“西來說”。同樣的,水洞溝某些地點和地表存在大量具有我國北方小石器傳統的石制品,又與其同期或稍晚的華北細石器文化存在某種關聯,這兩種類型的文化又支持了“本土起源說”。
大量的考古發現表明:水洞溝在三四萬年前具有豐富的水源和動植物資源,也具有比較優越的生產、生活條件。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高星研究員據此推測,大約在4萬年前,有一群原來生活在西伯利亞——阿爾泰地區的先民受冰期嚴寒的逼迫,輾轉來到水洞溝繁衍生息,并利用已經掌握的技術,就地取材制作了大量鋒利的石器。但不知何故,他們后來又神秘地消失了。
大約3萬年前,生活在我國華北的一些古人又來到這里定居,他們用不規則的小石片工具和精心磨制的骨器來謀求生存,這樣的日子因為地球的末次盛冰期而中止。這樣的人群替代,可能不止一次。因為在那幾萬年里,北半球冷暖干濕交替頻繁;天寒地凍時,大地荒涼,動物遠離,人類也不得不遠走他鄉。大約到了1.2萬年前,氣候回暖,萬物復蘇,又有人來到這里,他們不僅能夠巧妙地把石器和木柄組合成復合工具,而且能夠用獵物的骨骼制作骨錐、骨針,用不息的火種燒、煮食物,過著當時還算愜意的生活。
神秘刻痕代表著什么
而圖畫、符號的應用,可能在文字誕生之前就有了。古人類可能在很多實物上都曾有過刻記,但由于所刻的實物損毀、腐爛、變質或丟失了,上面的刻記也隨之蕩然無存,能夠保存下來的堪稱鳳毛麟角。彭菲博士在水洞溝發現的距今約4萬年、刻有神秘符號的石核,就是被專業人員格外關注的一件石器。
這件硅質灰巖石制品,長6.82厘米、寬3.56厘米、厚2.27厘米,其中一面有8條刻痕,多為平行排列,只有兩條是相交的,專業人員排除了自然形成和其他動物觸及的可能,認定是古人類有意識的行為所致。
水洞溝人為什么要刻記這種具有簡潔表象功能的符號?有專業人員認為,它們可能是為交流信息、統計數字而刻記上去的。那么,這是否說明當時人類已經有了語言和其他交流方式了呢?僅僅根據這塊石器還難以給出答案。
水洞溝人如何生活
水洞溝人是如何生活的?這是人們普遍感興趣的問題。大量的考古發現,使還原水洞溝人的生活圖景有了依據、有了可能。4萬多年來,水洞溝曾有不同人群定居,不同年代的生產、生活方式也不盡相同。
王惠民描繪的一萬多年前的生活情景是這樣的:在水洞溝東岸的緩坡上,有一排挖好的帶風口的灶坑,灶坑中有熊熊的烈火,烈火中有精心挑選的石塊,灶坑旁有用木材、果殼、鴕鳥蛋皮加工的容器,有動物頭蓋骨或動物體腔改成的盛器,有獵物皮革改造成的飲食工具。當被燒得通紅的石塊被投進裝有生肉和生水的容器中,空氣中頓時彌漫出一股誘人的香味,一次“豐盛”的晚餐,讓人們大快朵頤。很快,在他們身后就堆滿了各種獵物的骨頭。待吃飽喝足之后,男人們便圍著火堆準備第二天狩獵的工具,女人們則借助骨針用獸皮或植物葉片縫制衣物,滿懷希望地迎接新的一天……當然,考古人員也強調說,目前這些都是想象和推測,與真實可能會有一定的距離。
在水洞溝發現90周年之際,《水洞溝——2003至2007年度考古發掘與研究報告》和《化石》雜志推出的水洞溝考古專刊也與中外專家學者見面,集中反映了水洞溝考古的最新成果。水洞溝還隱藏著多少秘密?專家們的發現還將繼續下去。
鏈接
水洞溝歷史上的五次挖掘
水洞溝曾被稱為“中國舊石器考古的文藝復興”(中科院院士劉東生語)。
1919年,比利時傳教士肯特在途經水洞溝時,落腳在“張三小店”。偶然間,肯特在水洞溝斷崖上發現了一具犀牛頭骨化石和一件經過人工打制的石英巖石片。不久,他在天津遇到法國地質古生物學家桑志華,并把自己在寧夏的發現告訴了他。1923年6月,桑志華和著名學者德日進在結束對甘肅部分地區的考察之后來到水洞溝。他們信步走到斷崖邊,發現了裸露在地表的哺乳動物化石。不久,一場歷時十二天的考察發掘就此展開,他們總共發掘出了300多公斤的石制品和動物化石,主要包括石核、刮削器、尖狀器等舊石器。1928年,他們在國外刊物上發表了考察發掘報告,水洞溝也由此引起各國學者的關注。
自桑志華、德日進考場發掘之后,水洞溝便成為考察的熱土,學術的爭論也一直持續。1960年夏季,中蘇古生物聯合考察隊開進水洞溝,對遺址進行了第二次發掘。3年后,被稱為“中國舊石器考古學之父”的裴文中親自帶隊,又進行了第三次發掘。1980年寧夏博物館、寧夏地質局聯合考古隊對水洞溝的考古發掘,則是第四次了。
2003年至2007年,數十位專家學者滿懷希望又進行了新一輪的考古發掘。這次,是由寧夏文物考古研究所和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聯合組隊。這次考古,參加人數最多、歷時最長、發掘范圍最大,收獲也最豐碩。在前幾次對第一地點發掘的基礎上,這次將發掘的地點擴展到第2、3、4、5、7、8、9和12地點,發掘的總面積有五六百平方米,出土石器、骨器、燒石有7萬件之多。這次,不僅調動了GPS定位儀、全站儀、攝像機等先進設備,而且邀請了地質學、年代學、古人類學、古環境學的專家到現場研討、授課,其考古成果也格外引人注目。
在水洞溝發現的90年間,史前考古大家裴文中、賈蘭坡,中科院院士劉東生等知名專家都曾前來發掘或考察,美國、韓國、法國、日本、俄羅斯等國家的專家也都曾遠道而來。(本報記者 莊電一)
(編輯:偉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