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結》《搖擺高拐》都是雜技語言開拓創新的范例
任何一門藝術都有自己獨特的表現方式和手段,即藝術語言,藝術作品的內容只有通過一定的藝術語言才能成為藝術作品。古往今來,藝術語境在不斷發展變化,藝術語言也必須跟上語境發展的步伐。雜技自然也如此。新時期以來,雜技藝術已由過去的以技巧表現人類智慧、勇敢、敏銳等品質的表演藝術,發展成為以技巧為核、兼收各種姊妹藝術、表現豐富文化內涵的綜合舞臺表演藝術,在這樣的背景下,不僅單個的雜技節目開始表現主題、情感或場景片斷,更有各種主題雜技晚會甚至故事雜技劇、音樂雜技劇、情景雜技劇等雜技劇紛紛亮相。這是雜技的一場革命,也是雜技新生的契機。新雜技的誕生,導致雜技語境發生了深刻變化。此時的雜技語言,必須跟上綜合性、文化性乃至戲劇性等新的雜技語境的發展步伐,完成新語境賦予的使命,才能真正使新雜技從概念變為現實。
碟、碗、凳、桿、繩、圈這些傳統的、舊的物語匯依舊在劇目語言系統中占據著霸主地位,新語匯少之又少,其結果便是語言表達方式雷同單一。
由于新雜技是以技巧為核、兼收各種姊妹藝術、表現豐富文化內涵的綜合舞臺表演藝術,因此新雜技語言不僅包括雜技本體語言,也包括以有節奏的人體動作為語匯的舞蹈語言、以訴諸于聽覺的音響、聲調、旋律為語匯的音樂語言,以線條、色彩等為語匯的美術語言以及以鏡頭(畫面)組接的影視語言,但不論新雜技中的節目或劇目怎樣兼收姊妹藝術,雜技都是其主體,即節目或劇的主題、感情、情節主要還是靠雜技本體語言來表現、抒發、敘述的,自然地,新語境對雜技語言賦予的使命更多地落在雜技本體語言身上。
雜技本體語言其實就是一種以“物”和“技”為基本語匯的藝術語言(這里的“物”并不局限指某種物質具體形態的特性,而是既包括一切用來表演的器具,又包括用來表演的人體自身,是對雜技中物質形態共同本質的一種概括),它承擔著表現雜技內容的重要使命。然而,在新語境下雜技本體語言的發展并不盡如人意,至少還存在著兩大問題,與新語境不相吻合,其一是語言的匱乏單調,其二是語言的生硬牽強。這里想強調一點,無論匱乏還是生硬,更多是就其中物語匯而言。
舊雜技最大的問題是“一臺戲”現象,即全國雜技一臺戲、幾十年如一一臺戲,大江南北、長城內外的雜技演出驚人地雷同;去年、今年、明年的節目出奇地一致——一律是碟、碗、凳、桿、繩、圈,鮮有例外,這是雜技過于重技輕意造成的,過于重技直接導致雜技執著于技的錘煉,卻忽視了物的豐富,最終導致雜技語言的單調匱乏。正因為如此,新雜技才會應運而生,重技重意的新雜技的確讓雜苑出現各領風騷、佳作迭出的可喜局面。但是我們必須看到,時時處處一臺戲的局面并沒有徹底改變,碟、碗、凳、桿、繩、圈這些傳統的、舊的物語匯依舊在劇目語言系統中占據著霸主地位,新語匯少之又少,其結果便是語言表達方式雷同單一。這樣的狀況必然會抑制觀眾進劇場觀看雜技的熱情。
椅子頂等技巧語言非但沒有很好地闡釋內容,反而成了笑料,讓人很汗顏,英雄形象也因為語言的生硬牽強而顯得滑稽可笑。
目前雜技本體語言不僅存在著語言匱乏單調的問題,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存在著語言生硬牽強的問題。過去有節目以椅子頂相關技巧為基本語言來講述接線工的故事,將椅塔改為高壓線塔,想以此來塑造工人不畏艱險向上攀登的英雄形象。但問題來了,她要上去接線,怎么接呢?盡是些大頭朝下的倒立動作,有這樣干活的嗎?最后線接完了,高潮技巧是椅塔上劈磚,“嘩”一下子落了下來,怎么解釋?是觸電了還是其他什么,讓人很費思量。椅子頂等技巧語言非但沒有很好地闡釋內容,反而成了笑料,讓人很汗顏,英雄形象也因為語言的生硬牽強而顯得滑稽可笑。新雜技的語境下,依然有節目用高椅作為主要語匯表現英雄攻克敵堡的內容,其結果與接線工一樣,觀眾在嚴肅的主題前啞然失笑,節目效果也事與愿違。文化性語境為雜技插上了翅膀,可以使雜技飛得更高、更遠,但由于語言運用得不甚貼切,卻讓雜技的飛翔大大地打了折扣,例如本來是很有詩意、很有意境的場面,卻讓拐子的突兀出現破壞掉了,想想看,一個茶馨飄逸、墨香浮動的環境中,突然出現拐子該是怎樣的大煞風景?而接下來衣著古典的演員邁著很詩意的舞步走上高拐進行倒立等等,讓觀眾感到的已不是可笑,而是可惜,可惜那如夢如幻的茶馨墨香……語言貧乏,很難有效生動地表現主題、抒發感情、鋪衍意境、敘述情節乃至塑造人物形象;語言失當,則很難準確到位地表情達意。
雜技語言本身存在問題,雜技自身的特殊性又決定了雜技物語匯稍一出現重復就會被敏銳地捕捉到,再加上雜技語言在表情達意特別是編織情節、刻畫人物上存在著先天的不足,不解決雜技本體語言存在的問題肯定不行,但實際解決起來確實難之又難,問題似乎陷入到了兩難境地,或者說,陷入了絕境。
物語匯的創新必須敢想,然后才能敢干,把不可能的變為可能。
雜技本體語言走到了絕處繼而也該逢生的境地。具體而言,首先要打破常規。任何藝術的創新,都需要打破固有思維,不按常規出牌。沈陽軍區前進雜技團打破常規進行創新研發,才有了《中國結》,使之作為當今世界雜技獨有的雜技本體語言。《中國結》中的物語匯“中國結”是節目成功的關鍵,《中國結》在造型上采用中國剪紙的工藝形態,模擬其線性肌理和章法中的“留白”,同時利用其自然形態的通透性為演員提供表演空間;在功能上《中國結》突破高空節目道具形態不變的定律,讓看似無生命的鐵管焊接物變為靈動的表演載體,這樣新穎別致的物語匯,個性含蓄地描述出一個大寫意的中國結,表現出結構符號美學的神奇光芒。
同時,雜技奇險高難的審美特性和殘酷性決定了我們要創新,但不能蠻干,因此要順勢借力,四兩撥千斤。廣州軍區戰士雜技團的雜技劇《天鵝湖》新穎巧妙地將東方雜技與優美的西方芭蕾結合在一起,《天鵝湖》超越了思維定勢,突破了人體極限,成為新的雜技經典,它完全是在用嶄新的雜技語言傳達優美的意境和情感內涵,用雜技語言替代芭蕾講述《天鵝湖》美輪美奐的故事,是對雜技語言表達能力的肯定,也是雜技語言順勢借力開拓創新的成功范例。
另外,雜技語言創新的過程,也是把不可能變為可能的過程。雜技的“技”的創新主要難在人體的具體實現上,因為要想創新就要挑戰人體極限;而“物”創新主要難在思維上。因此物語匯的創新必須敢想,然后才能敢干。在這里,我們不得不提到中國雜技團的《搖擺高拐》。搖擺高拐顧名思義其新義在于“搖擺”,高拐不再固定不動,而是可以左右搖擺。兩條長長的高拐宛如一對可以支撐的手臂,從而具有了靈性,被賦予了生命。因此,靜態的節目也被賦予了強烈的動態性,于動靜對比之中,或倒立或水平交叉的定格造型,既彰顯動態力感,也顯示了靜態之美。同時,它的創新之處還在于物語匯中藏有玄機,即內置的各種小玩意可以讓高拐動而不散,用其發明者王建明的話說,“看難不為難”,具體講就是保證觀眾看到險象環生的效果的同時不讓演員為難,這無疑在一定程度上延長了雜技演員的藝術生命。可見,雜技語言的創新,不僅能夠吸引觀眾,凝聚觀眾,而且還能夠極大地拓展自身表現空間,給雜技帶來革命性變化,甚至質的飛躍。
對民間雜技進行開掘探索,汲取營養為我所用,也是雜技本體語言擺脫貧乏牽強的一條可行之路。眾所周知,民間藝術是一座蘊藏豐厚的富礦,到民間雜技中尋找鮮活的雜技語言應該受到雜技創作者們的充分重視。多年來,已經有很多雜技團對民間雜技進行了可貴的探索,將《蕩秋千》《火流星》等典型的民間雜技移植到舞臺上,為雜技本體語言注入了新鮮活力。現在,太原雜技團已經著手開掘民間雜技中的“镲技”,希望以此來豐富雜技的語言表達功能。在雜技新語境下,這樣的探索無疑是彌足珍貴的。需要強調的是,這里所謂的從民間雜技汲取營養,不僅是指傳統民間技藝,同時也是指現代民間技藝,例如各種球技、車技等等。
《中國結》《天鵝湖》《搖擺高拐》等雜技“逢生”的代表作,其根本意義在于“創立了新的坐標”。可惜的是,這樣的新經典、新坐標還相對較少,離雜技新語境的要求還相去甚遠,因此,新語境下的雜技本體語言依然任重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