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境花鳥——看張靜伯的畫
陽光下 張靜伯
當代中國畫的革新創造,似以花鳥畫為最難。這不僅因為傳統花鳥畫大師輩出,畫法風格完備,難以超越,也因為花鳥題材對革新的限制很大——既不像人物那樣有豐富的歷史性、包容性與可變性,也不像山水那樣是人類生存的直接環境。換言之,花鳥畫的變革,沒有人物畫、山水畫變革那樣寬的幅度,那么多的可能性,即沒有人物與山水那么多可畫的“內容”與“表情”。這既是花鳥畫形式相對穩定的外在基礎,也是花鳥畫變革的難點所在。
當代花鳥畫,特別是工筆與半工寫花鳥畫,多突出環境描寫,如天空、土地、河泊、流云、樹木等等。這類強化了環境刻畫的花鳥畫,與傳統的折枝模式有很大不同。折枝模式重視對花鳥自身的刻畫,如鳥兒的飛動、跳躍、鳴叫、捕食,花朵的形色、姿致、照應等,背景多留白,即便畫環境,也只作局部刻畫;突出環境的作品弱化了花鳥本身,強化了對時間與空間境界的營造,不留或少留白底。我們不妨將后者稱作“造境模式”。對畫家來說,重要的不在選擇哪種模式,而在選定模式之后的創造。畫折枝者不可勝數,杰出者并不多;畫造境者數不清,出色者亦屈指可數!從業者眾,出眾者總是少數。
張靜伯是“造境模式”的妙手。他學過雕塑、版畫,創作過連環畫,教過素描、水粉;近二十年專攻中國畫,能畫人物、風景和花鳥。改革開放的時代環境,多種技能與經驗的積累,使他眼界開闊,而對造型與色彩的天賦敏感,以及較強的綜合能力,使他能把工筆與寫意、水墨與水粉融會為一,造出自己的情境和風格。
“自己的情境”,是說他能將花鳥置放于獨特的云霧、天光、水土或霞色之中。這些“伴景”多變幻,意象完整,色調幽寂。花與鳥是靜態的,大抵以工筆畫出;景物是動態的,大抵以水墨間水彩水粉的寫意手法畫出,或以濃淡墨渲染,或施鉛粉,或潑色彩。這些景色是背景,也是前景,是畫面主角的一部分。畫家呈現的是特定情境中的花鳥,突出的是有花鳥的情境。我們看到了花鳥,也感受到了流動不息、空茫靜寂的大自然。
“伴景”的處理特點,是不露筆痕,墨色透明或不透明,朦朧混沌,含蓄微妙。這在一定程度上歸功于在紙的背面潑墨鋪粉的畫法。畫家把白粉看得和水墨同樣重要,在他的手里,忽隱忽現的白粉使畫面變得協調,與水墨交融、近于抽象的粉白點塊斑駁陸離,與高度形似的花鳥形成有意味的對比。一般說來,水墨寫意忌用粉色,因為它的不透明性與透明的水墨材質容易產生對抗。在背面施粉,弱化了白粉的覆蓋力,也使畫面變得柔和,變得有厚度感。繪畫是一種巧用媒材的藝術,畫家可以把冰冷的材料變得有體溫、有感情,使有限的材料產生無限的可能性。
張靜伯的畫法與風格已經相當成熟。成熟的藝術,可能由熟返生,得以升華;也可能流于風格的熟練,逐漸風格化,因自我重復而失去活力。這是大多數成熟藝術家面臨的嚴峻課題。張靜伯正當盛年,期望著他的自我超越。
(編輯:孫育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