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百年滄桑 守華夏主脈——追憶國學大師姚奠中
姚奠中生前在閱讀《光明日報》 CFP
今日的亦曲園,日頭正好。以前在這個時候,百歲老人姚奠中會坐在這里曬曬太陽,與弟子聊聊國學。2013年12月27日凌晨,他安然逝世。(報道見本報2013年12月28日4版)如今,亦曲園還和往常一樣,眾多學子聚焦在這里,追憶著,懷念著。
憂國運,護源引流寄意深
1913年,姚奠中出生在山西稷山縣南陽村的一戶書香門第。讀小學時,他在伯父的指導下,不僅完成《四書》的學習,還將《左傳句解》和部分《詩經》背得滾瓜爛熟。
進入山西運城的菁華中學后,姚奠中養成了“常懷天下事,博覽古今書”的好習慣,并且詩、書、畫、篆刻樣樣精通。畢業時,老師贈給他一句詩:前程各自努力,有為兼需有守。詩的后半句便成為姚奠中日后的座右銘。
1935年底,姚奠中離開家鄉來到江蘇蘇州,進入國學大師章太炎開辦的章氏國學講習會。凡章太炎提到的書籍,他都會買來認真研讀;遇到問題,他都主動到章太炎的書房請教。他后來提出“以正己為本,以從義為懷,以博學為知,以勇決為行,以用世為歸。不苛于人,不阿于黨,不囿于陋,不餒于勢,不淫于華”的“教十條”,就帶有鮮明的章氏風格。
章太炎辭世后,其夫人湯國梨在章氏國學講習會開辦預備班,年僅24歲的姚奠中被聘為講師,講授中國文學史。他結合教學,增改講義,寫成《中國文學史》。
在抗日的烽火中,章氏國學講習會被迫停辦。當其時,大學以講授西方學術為主,中國傳統學問成了陪襯。姚奠中對此感到心急如焚,他大聲疾呼:學習要以“中”字打頭。他創立了“菿漢國學講習班”。“菿漢”是章太炎頗為偏愛的筆名,“菿漢”者,大漢也,有“大漢之天聲”之意。
撥亂云,評古論今保主脈
1951年,姚奠中回到家鄉,在山西大學執教。“文化不是傳承的,而是承傳——你承了才可能往下傳!”姚奠中如是說。新中國的誕生,使他看到了民族振興的希望,他把全部心血傾注在承傳國學上。當時師資匱乏,姚奠中最忙時要同時教授10余門課程,可他從不言困難。在他看來,踵武前賢的方式雖多,守望文化主脈無疑是分量最重的。
1955年,姚奠中被戴上“反革命特務分子”的帽子,不久又被打成右派。在此期間,姚奠中始終沒有停止求索,在逆境中編寫出百萬字的教材,梳理華夏文脈。有人對莊子進行貶抑,斥責為“可恥的寄生階級的沒落思想”。1956年,姚奠中發表了《淺談作為文學家的莊子》,鮮明地提出,莊子的思想是“同情苦難的人民的”。
當其時,研究先秦諸子的學者,多以西方哲學為框架,套用于中國學術,往往失掉諸子的真諦,并形成一種流弊。姚奠中寫下《論治諸子》一文,對此予以分析批判,提出了研究諸子應有的基本態度與方法。
翻閱姚奠中被打壓時期的60多萬字的日記,里面蘊涵著“搶救文化”“薪火相傳”的急迫之情。面對”口誅筆伐”的狂潮,姚奠中從不違心地去做事。在“批林批孔”中,他對親近的弟子說:“中國古代文化是靠孔子傳下來的,歷史事實沒法去掉。不能歪曲歷史,不要說假話。”
興國學,育苗潤花播甘霖
1978年,已年過六旬的姚奠中恢復了名譽。他帶領專家、學者團隊,夜以繼日地工作,很快編寫出了一套6冊的《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選》,并被20余所高校作為古代文學課教材。教學中,他無門戶之見,尊重學子的喜好與選擇,鼓勵他們獨辟蹊徑。姚奠中常對學子說,要做“通才”,拆除掉文、史、哲、藝的隔離墻,先通后專,由博返約。
姚奠中的《南國零稿》《忘言齋詩詞》等詩集,無不展現中華文化的“君子之風”。書法被姚奠中當作“學問之馀事”,但就是這件“馀事”,他也有明確的主張:字能移人性情,要避免“俗、弱、媚、軟”。
“高深的學問,錯上一個問題,只會影響圈里的幾個人,而普及性讀物面對的是社會大眾,一點小錯誤就會誤一大片人。”姚奠中時常這樣說。他認為,普及國學有利于社會進步,但普及比研究更有必要投入更多的力量。他文集里的內容,最多的是社會大眾所關切的,所能接受的。
姚奠中生活儉樸,數年不換一件新衣,但他把價值數百萬元的書畫,以及房產、圖書等,都捐獻出來,用于國學的普及。2010年,“姚奠中國學教育基金會”成立,姚奠中率先捐出100萬元。在他的指點下,基金會的收益全部用于扶持山西大學國學大講堂和《國學之聲》項目。
步入百歲以后,姚奠中曾向山西省忻州市領導提出幫“古人的忙”,在他的提議下,紀念一代文宗元好問的忻州遺山祠得以復建。
(編輯:高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