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臺前“紅花”到“百花”幕后 郁鈞劍這些年都在忙什么
蛇年的各大春晚都已紛紛落幕,喧囂過后,人們自然會有一番感悟。有些東西,熱熱鬧鬧轟轟烈烈,但很快便被遺忘;然而還有一些人事,似乎平淡卻雋永,值得細細品味回味。而這,正是中國文聯春晚“百花迎春”的總導演兼總策劃郁鈞劍所追求的。接受記者獨家專訪時,這位昔日輝煌于各大舞臺如“紅花”般燦爛的歌者,如今早已轉型為支撐起“百花迎春”的幕后英雄。他說,這也是一種堅守。
怎么從歌手轉型到了中國文聯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郁鈞劍是歌唱家,但并不是每個人都知道他現在的身份其實是“中國文聯演藝中心主任”,同時也是每年中國文聯“百花迎春”——中國文學藝術界大聯歡晚會的總策劃兼總導演。說起郁鈞劍的轉型,還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的一次演出。
1988年,郁鈞劍到杭州演出,一群十多歲的孩子嘰嘰喳喳拿著本子找他簽名。有個小孩的一聲“郁叔叔”讓郁鈞劍很受震動,因為在此之前,別人最多也是管他叫“郁大哥”“郁老師”,從來沒有人管他叫過“郁叔叔”。緊接著,又有兩個孩子對他說:“我爸我媽最喜歡聽你唱歌了!”敏感的郁鈞劍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當時我雖然算是一線上的演員,所有大晚會上我都會表演節目,但人總是要面對這樣的現實的。而且已經干了這么多年,還總要面對那些表演時誰在前誰在后、誰多唱幾句誰少唱幾句、今年春晚有沒有你、明年春晚你還上不上的小事。年輕時為這些東西計較還可以,但一個人到了四五十歲還為這些事情而不是自己的藝術自己的人生方向考慮,那不是書都白讀了嗎?!所以從1998年開始,我就萌生出了退出一線的想法。”郁鈞劍說:“人總說要有‘自知之明’,而且我們從小讀書就知道‘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這些道理是要落實到行為當中的。人該退的時候就要退,這個時代是年輕人的,應該把更多的機會留給他們。”
當時的中央領導也很理解郁鈞劍的心情,而且那時希望中國文聯這樣的社團單位多搞活動,所以就把郁鈞劍調到了文聯來做文化活動。
怎樣用38天辦成第一屆文聯春晚
郁鈞劍到了文聯后,領導問他:“你到了文聯想做什么?”郁鈞劍說:“我想弄春晚。”當時是2002年12月,距離春節還有38天。領導都覺得不可思議,因為別的春晚都要提前三四個月就開始準備,怎么能在38天的時間里就搞出一臺春晚呢?郁鈞劍說:“文聯有十多個協會,音樂協會、美術協會、戲劇協會、舞蹈協會……一個協會出一個節目,就有十多個節目,而且都是各具特色的節目。而且一個協會出一個主持人,就可以把主持人也做成節目。”領導聽著覺得很有意思,也很支持郁鈞劍,于是38天后,郁鈞劍推出了第一屆文聯春晚。
第一屆春晚中有一個節目讓郁鈞劍至今仍很得意。這個表現師生情誼的節目,郁鈞劍策劃并邀請到了徐曉鐘和姜文、谷建芬和毛阿敏、金鐵霖和宋祖英三對師生。節目現場,姜文把徐曉鐘抱了起來,谷建芬彈琴毛阿敏唱歌,孫道臨等藝術家也都來了,現場氣氛非常感人。郁鈞劍說:“從第一屆‘百花迎春’晚會開始,中國文聯的春晚就奠定了這樣濃厚的藝術氛圍基礎,就找準了‘中國文聯是藝術家之家’這樣一個溫暖的定位。”
2009年,郁鈞劍還策劃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節目,讓胡松華、郭頌、吳雁澤、李雙江、蔣大為、郁鈞劍、閻維文、劉斌、呂繼宏、王宏偉這十大男歌唱家共同演唱《我和我的祖國》;同時還策劃了讓郭蘭英、李谷一、張也三代女歌唱家共同演唱《我和我的祖國》,都特別成功。
在策劃創意上,郁鈞劍還特別強調“要把節目的過程做成內容”。例如今年的“百花迎春”浙江板塊中,特意讓馮驥才、韓美林兩位藝術家和楊瀾、董卿、周濤三位女主持人一起通過聊天的形式把浙江的人杰地靈聊出來。“這不比唱歌小品都更自然更豐富嗎?而且老百姓也很愛看。我們的很多類似大串場的節目都是這樣精心設計出來的。”
為什么又當總策劃又當總導演
每年文聯春晚,郁鈞劍為何又當總策劃又當總導演?郁鈞劍回答得十分干脆簡單:“省錢!”由于中國文聯沒有太多經費,而外請導演又要很高的費用,所以每年郁鈞劍都要靠自己的人脈和頭腦來擔負起總策劃和總導演的重任。“因為用我一分錢不用花,為文聯做事對我來說是本職工作。”這樣下來,每年僅導演、策劃經費上就能省下幾十萬;整個晚會辦下來,也只不過是其他電視臺春晚經費的五分之一。
郁鈞劍說:“我當時就和領導說,我給文聯辦春晚,第一不要人員編制,都是招聘上崗;第二不要辦公室;第三賬戶上不要太多錢。到現在我們連財務、司機一共才五個人,可謂機構精簡,精兵強將。”
中國文聯春晚獨特在什么地方
每年的文聯春晚,陣容之強大毫不遜色央視春晚。演出現場臺上臺下近三千人,主要演員達到二三百人。因為節目多、時間緊,很多在各個領域非常著名非常重要的演員,都只能出現一個鏡頭。“像今年文聯春晚,無論是謝芳、梅葆玖、劉長瑜這些大藝術家,還是張國立、陳建斌、陳紅、張瑜這些影視紅星,都幾乎只有一句話或者一兩個鏡頭,但他們都很高興地來了。”郁鈞劍說:“因為中國文聯春晚,就是文學藝術界藝術家的聚會。十二個協會本身就是‘家’,參加演出的演員,也都是藝術家。”
中國文聯春晚的一大特色就是,鏡頭掃過之處都是明星大腕,“熟臉”出現頻率之高,讓人目不暇接。郁鈞劍說:“不僅臺上節目,就連現場觀眾的鏡頭,我們都是一個一個挑的,下了很大功夫。現場拍攝時,也是專門有兩架攝像機拍臺下的觀眾,有的時候一首歌給觀眾的鏡頭加起來比給演唱者的時間都多。”電視播出時,鏡頭中每當出現坐在臺下的藝術家,也都會打上字幕,讓大家知道他們是誰,這也是中國文聯春晚特有的。“這是特批的,其他晚會沒有。因為有很多老藝術家,對于大眾來說只知其名不知其人,通過字幕人們可以認識他們,尤其可以讓更多年輕人知道;另外也讓更多的中青年藝術家有展示的平臺,加強他們的曝光度;這樣也能增強中國文聯作為‘藝術家之家’的凝聚力。”
郁鈞劍說:“其實節目都好辦,最重要的是如何安排這些藝術家們的亮相。”每次文聯春晚,從一開始策劃到邀請演員到現場拍攝再到后期剪輯,郁鈞劍都得跟著。今年光是后期在機房,他從下午一直干到凌晨三四點的情況就有四五次。而最讓人頭疼的是,因為節目播出時長所限,不得不把一些精彩的節目“忍痛割愛”,像今年就不得不把幾首歌剪掉,好在藝術家們也都很理解。
另外麻煩的是,中國文聯“百花迎春”晚會每次都是在人民大會堂演出和錄制,相比起電視臺的演播廳和專業劇場,人民大會堂的特殊性給晚會的組織和錄制都帶來很多困難。無論是從停車、接待的組織工作,還是從搭臺、布景等技術工作,都需要費心費力。對此郁鈞劍非常驕傲:“人民大會堂的負責人都換了好幾任了,但每一任都很支持我。多少人想在人民大會堂里搭臺子都不行,但他們都說,‘只有郁鈞劍把大會堂搞得底朝天!’而且我們中國文聯‘百花迎春’春晚做出品牌了,就連大會堂的保安、服務員每年這天都很高興,覺得從來沒看到這么多名角同時到場。”不過郁鈞劍也有著急上火的時候,記者就曾親眼看到一次他火氣十足地滿場找人。事后他笑道:“那是因為工作人員不關燈,臺上演著,臺下所有大燈全都亮著,這怎么行?!”
另外需要克服的困難是,每年中國文聯“百花迎春”晚會雖然能請到眾多大腕名角,但都沒有什么排練時間。“所以我們從一開始設計,就沒有小品這樣比較需要較長時間排練的復雜節目,像郭達、黃宏他們在這個晚會上也都不是演小品。”不過讓身兼總策劃總導演的郁鈞劍特別欣慰的是,所有名角大腕在時間極其緊迫的情況下,都能順利、出色地完成任務。
如何請到那么多難請的藝術家
每年文聯春晚都會有很多八九十歲的老藝術家到場。去年到場歲數最大的是96歲的周巍峙先生。今年也有馬金鳳、秦怡、于藍、王昆、郭蘭英等很多耄耋之年的老藝術家。郁鈞劍說:“很多老藝術家最后的亮相都是在文聯的春晚上,像謝晉、孫道臨、李默然……今年李默然先生本來也答應要來的,真是令人遺憾。”
這些在中國文學藝術的歷史上作出過巨大貢獻的老藝術家,有的因為年事已高,有的因為已不喜公開亮相,還有的因為各種原因,很多人如今都很難在電視上看到了。但郁鈞劍就是有辦法把他們都請到中國文聯“百花迎春”的晚會上。
電影《紅色娘子軍》中洪常青的扮演者王心剛老師,“文革”后幾乎不參加任何活動,誰請都不去。但他連續兩屆都參加了中國文聯“百花迎春”春晚。2012年,“百花迎春”晚會中有一個海南板塊,而提到和海南有關的文藝,就不能不提《紅色娘子軍》;提到《紅色娘子軍》,也就不能不提到王心剛;從他這里,也才能引出一批人和事。郁鈞劍為此去請他,跟他說明情況后,王老師很支持,同意到場。但王心剛也對郁鈞劍說:“小郁啊,我腰不好,所以我坐十分鐘就得走。”郁鈞劍答應了,同時讓助理特意給王老師買了靠墊。等到了當天現場,助理一見到王心剛就給他送上墊子,結果王老師什么都沒說,一直從晚會開始坐到結束。而且2013年文聯春晚他又來了。即便今年沒有他的節目,他只是當觀眾,依然從頭坐到尾。
還有在電影《洪湖赤衛隊》中扮演韓英的王玉珍老師,前年文聯春晚的“湖北板塊”請她,她直到當天到了現場都沒答應上臺。這背后有很多歷史原因,作為《洪湖水,浪打浪》的首唱者、原唱者和很多唱腔的設計者,王玉珍老師一直沒有得到足夠的尊重和重視,這曾給她內心造成過很大傷害。所以她雖然給郁鈞劍面子到場了,但本來是堅持不上臺的。但郁鈞劍特意跟湖北女婿馮小剛和主持人楊瀾都打了招呼,讓他們在介紹湖北和《洪湖赤衛隊》時,一定要重點提到王玉珍老師,而且不管王老師上不上臺,現場鏡頭一定要對準她。結果,當馮小剛說完“自己從小就是看《洪湖赤衛隊》長大”、楊瀾說完“今天請到了五代韓英的扮演者,尤其是第一代‘韓英’王玉珍老師”時,臺下掌聲和臺上音樂同時響起,其他幾位“韓英”扮演者都上臺了,這時郁鈞劍立刻親自沖到王老師面前,對她說:“王老師您應該上臺呀!”老太太激動得“噌”就上去了。最后整首《洪湖水,浪打浪》唱完之后,她還特別激動地說:“共產黨的恩情比山高比海深,我要唱一輩子獻給黨!”所有人都被老藝術家這種發自內心的真情感動了。
還有個性很強的著名歌唱家郭蘭英,平時就連央視都輕易請不動她,但每次郁鈞劍去請她,她都很高興地答應。郁鈞劍說:“她把我們當成了自己人,很信任。”在今年的“百花迎春”晚會上,郭蘭英、李光羲、胡松華、陶玉玲、劉秉義、姜嘉鏘、于淑珍、才旦卓瑪、楊洪基、鄧玉華、耿蓮鳳、王馥荔等藝術家一起上臺演唱《毛委員和我們在一起》,讓人特別感動。平時要安排這些分量都很重的藝術家上臺十分不易,但郁鈞劍說:“我一招呼他們,他們就全上臺了。誰站哪兒,誰唱什么,他們就都自己安排好了,特別簡單。”
之所以能贏得這些藝術家的充分信任,郁鈞劍說:“可能和我是演員出身有關,對藝術家的心理很理解。尤其是這些老藝術家,一生遭遇坎坷,經歷過很多人生起伏和磨難,對世態炎涼功名利祿都看得很清楚,他們最看重的,其實是一份發自內心的尊重。”
今年的文聯春晚,郁鈞劍還請到了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著名作家莫言。莫言曾經表示不參加任何春晚,但只為“百花迎春”晚會破了例。對此,郁鈞劍說得很簡潔:“莫言能來,看重的是文聯春晚適合他的身份。”
郁鈞劍說:“現在各個電視臺都有自己的春晚,但娛樂性也越來越強,老藝術家、主流藝術家的空間卻越來越小。中國文聯的‘百花迎春’春晚辦到今天,實際上更多是一種堅守,是給真正的藝術家們一個展示自己的平臺。一個民族,應該有自己的主流文化,在思想導向、審美趣味上都具有引領地位。文聯春晚做了十屆,一直堅守的也正是這個原則。”
(編輯:單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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