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吳老去世的消息,我心情非常沉重。與吳老生前的交往以及他的藝術,在我腦海中一遍遍地反復閃現,似乎他并沒有離我們遠去。
我與吳老相識于1993年,那時我們正在拍攝大型紀錄片《八十瑰寶》,拍攝對象都是當時在世的中國美術界的前輩畫家,有吳作人、古元、黃胄等。但只有吳冠中先生拒絕了我們的拍攝,這讓我開始關注和研究這位“倔老頭”的作品及其藝術思想,很快我就發現他的畫能使我獲得不同方面、不同程度的感觸。在以后相當長一段時間內,在各種拍賣會上,我就開始不動聲色地購藏了許多吳冠中的作品。
在后來與吳老的交往中我才了解到其中的原由:他認為自己歲數也大了,應當騰出更多的時間和精力來畫畫,基本上大多數的媒體采訪,他都是拒絕的。所以我一直認為他真的是一個很“苦”的畫家,他的“苦”在于孜孜不倦勤奮創作的辛苦,也在于不斷探求藝術創新的艱苦!
1999年,吳老來大連,我給他看了幾年來我收藏的他的作品。吳老一時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當時他連說了3個“沒想到”——“沒想到大連有人收藏我的作品;沒想到收藏的件件是真品;再沒想到竟然件件都是我的精心之作”。
此后的數年里,我幾乎年年去拜訪吳老,去跟他學一些有關中西繪畫方面的知識,了解其繪畫創作的過程,更多的則是探討藝術和人生的哲理。在激情的交談中,我們度過了許多美好的時光。我們之間真誠的交流和坦率的溝通,對我的藝術鑒賞能力的提高,尤其繪畫藝術,啟發很大,進步也很快。我和他成為了真正的忘年交。
回顧吳老的藝術人生,是他堅持藝術創新的一生,也是其充滿愛國情懷的一生。他因追求藝術新思想,于1946年考取公費留學法國,又因一腔熱血,婉拒國外優厚的物質待遇,在新中國成立后即刻返回祖國,投身中國現代美術教育事業。“藝術的學習不在歐洲,不在巴黎,不在大師們的畫室;在祖國、在故鄉、在家園、在自己的心底……”——他不僅這樣說了,也這樣做了。作為20世紀現代中國繪畫的代表畫家之一,吳老為美術事業的傳承、發展和創新作出了巨大的貢獻。
在吳老的作品中,無論是描寫高粱、玉米,還是野花、小草,都能表露出他本人質樸的思想情感。同時,也能引起我們觀賞者的共鳴,產生一種心靈的互通——或如民族的精神、或如收獲的喜悅、或如生命的燦爛,又或如春天的絢麗等等。只有像吳老這樣具有廣闊胸懷和遠大志向的大藝術家,才能創造出如此感動萬千觀眾的藝術作品。“民族氣息”和“時代精神”,是吳老一生追求的藝術理想,作為學貫中西的藝術大師,他總是這樣以熾烈的激情、赤子的熱忱深深地感染了我們。
從吳冠中的藝術中,我切身感受到畫品和人品是相輔相成的。他年近九旬,還在研究把中國文字植入其繪畫的現代形式中,藝術創新和拼搏開拓的精神,貫穿了他整個藝術生涯。半個世紀以來,吳老不懈地探索西方現代繪畫形式和東方傳統人文情懷兩種不同美學觀念的嫁接和貫通,堅持實踐著“油畫民族化”、“中國畫現代化”的創作道路,秉持中國人特有的“詩意”和“象心”的文化品質,從而形成了其鮮明的藝術氣質和修養。同時,他的藝術也符和了民族和大眾的審美需求。
吳老的藝術觀念和創作適應了歷史發展和時代的需要,為推動中國現代美術觀念的演變和發展作出了杰出的貢獻。同時,他的藝術也是世界的。他把傳統的中國畫筆墨精神帶到了具有現代精神的文化領域。他解剖了藝術的形式美,并把這種不受東西方文化限制的造型原理,融匯在了其中國畫創作中,賦予了中國畫世界性的表現語言,又使他的藝術成為了東西方文化溝通的橋梁,并讓世界了解了中國當時代的文化精神和民族氣質。
一位一生追求藝術真理的堅強老人走了,使我失去了一位良師,更失去了一位知心的朋友。在吳老生前,我一直為收藏了許多他一生重要的精品力作而自豪;在他去世后,突然間我又恍然大悟,除了這些作品之外,我更收藏到了這位杰出的藝術思想者執著的人文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