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閉門(南寧市粵劇團)
5月,筆者來到八桂大地,對廣西粵劇進行了田野考察。
粵劇是流行于廣東、廣西及香港、澳門這兩個特別行政區的劇種。因演唱使用廣州白話,即俗稱的粵語,故名。粵港澳三地從2006年開始聯合申報粵劇為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并于2009年得到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批準,進入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從此,粵劇的保護進入一個新的層面。在粵港澳三地提交的申報書中,有一個重要的部分就是加大資金投入進行粵劇的保護,三地向國際的承諾非常明確,即一旦粵劇入選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將在5年之內投入2.84億元人民幣進行推廣保護。這在非遺保護中堪稱大手筆。雖然說資金的落實還有一個過程,但粵港澳三地在粵劇保護傳承所付出的努力及取得的成效是有目共睹的。
然而,作為粵劇的重鎮廣西,在粵港澳共同向聯合國申報時似乎把這個親兄弟給遺忘了,當粵港澳三地申遺成功之后,儼然成了粵劇的正宗鼻祖,其傳承的內容、表演的風格、所走的道路依然是省港大班的模式,文武生、正印花旦是劇團的頭牌,馬師曾以丑生挑班的歷史已成絕響,不重視風格多樣化、表演陳陳相因,已成有些粵劇團的頑疾。從當代戲曲史的角度看城市粵劇,可以說是佳作迭出,粵劇的《搜書院》、《關漢卿》和《山鄉風云》就是這類劇目。然而,我們忽視戲曲的民間傳統或者說在不發達地區的俚俗傳統,當我們按照非物質文化遺產標準來審視的時候,卻發現這種傳統具有歷史、藝術、人種學、社會學、人類學、語言學和文學方面的價值。而那種改革也確實有不少讓人議論的詬病,那就是太過完美,并且泯滅了藝術的個性,因此,當我們整理一下改革后的箱底,要進行國際展示時,很多東西顯得意義不大。
其實,在粵港澳三地申遺時,這一問題就凸顯出來,當時參與申遺工作的人員就對城市化的或者如廣東的一些學者說的都市化的粵劇有無法下手之感,盡管我們可以從粵劇的發展史的角度總結出不少粵劇的特點,但從當前城市粵劇的舞臺表現來看,戲曲的共性有余、個性不足。當要向世界展示粵劇的人文價值和藝術價值時,我們靠什么去說服別人?說歷史悠久,粵劇比不上昆曲;說藝術精湛,現在大城市舞臺上的表演如武戲居然和京劇如出一轍,如果拿這些東西和大劇種相比毫無優勢可言。
而活動在“下四府”的所謂南派粵劇,卻正是我們久違了的粵劇傳統活生生的體現。在南派粵劇表演中,有一個重要特點是“男要小跳,女要拗腰”,這在走京劇化路子的表演中已蕩然無存。可是,在南派粵劇中,男演員出場時小跳的古拙質樸,《殺忠妻》夫妻二人捶胸頓足那種農民式的悲傷,這些都是帶有標本性的粵劇傳統,也正吻合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評審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時,對代表作(masterpieces)一詞下過如下定義。聯合國教科文專家認為,一種代表作“理解為一種具有特殊價值,不循常規,無法以任何外在尺度衡量的文化表現形式,它傳達著一個民族表現的自由和創造性天才”。
南派粵劇在申遺過程中顯現出其巨大的內涵和價值,迫使我們不得不思考很多,在粵劇發展過程中行走的兩條路線或者說兩個傳統,是并行不悖,還是孰輕孰重,這是我們必須面對的問題。毋庸諱言,長時間以來我們是把城市粵劇當成重點來發展的,認為創作新的劇目,參加各種評獎,把專家的溢美之詞當成金子貼在自己臉上成為包括粵劇在內的戲曲界追求的目標,忽視戲曲的民間性這一基本的原則,把戲曲好聽、好看、好懂的追求逐漸放棄。可能業界的人自己都不承認走的是一條雅化的道路。
在廣西考察的過程中,有些廣西粵劇從業人員還認為舞臺程式學習京劇那種大開大合的動作大氣、漂亮,南派程式似乎比較收斂、小氣,殊不知藝術的價值就在于個性。廣西與廣東雖然講粵語的地區同屬嶺南文化,但因地域不同,橘生淮北則為枳,已產生了巨大變異。譬如說,“下四府”的南派粵劇長處,如不少表演的功架、排場,依然在這里保存得很好。同樣是一出《金蓮戲叔》,在珠三角肯定會用唱來表達,而在廣西,由于這里的觀眾更加在意做功,因此,武松與潘金蓮之間的對手戲更有層次并富有內涵。因此不妨說,廣西粵劇是粵劇這個大系統中的獨立單元,加上當地桂柳文化的影響,廣西粵劇已成了粵劇中“是與非是”的變體,有必要從個體角度進行研究。
長期以來,由于有良好的演劇傳統、刻苦認真的訓練,廣西粵劇培養了很多人才,然而,由于廣府(珠三角地區)粵劇有著良好的物質條件和廣泛的海內外觀眾,產生了強大的吸引力,將人才吸附過去。因此,適時提出廣西粵劇概念、開掘廣西粵劇的金礦,對廣西的文化發展、粵劇繁榮,幸甚至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