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故宮中的繪畫:描摹多彩的丹青
北京有世界上絕無僅有的皇家宮殿紫禁城,她同時還是中國最大的古代文化藝術博物館。860年間的繪畫孤品、絕品,這里都有收藏。這里有紙絹類元代書畫130多件,有明代包括吳門畫派在內的諸多名家精品,有清代宮廷畫和西洋畫家供奉內廷的傳世之作……假如想看中國美術史上最輝煌、最繁榮、最具創造力、最有中國特色的經典作品,來北京,足矣。
1956年7月29日中午,西方現代派藝術創始人畢加索將別墅大門為中國畫家張大千敞開。那天,張大千看到畢加索研習中國畫的作品,正驚訝于源遠流長的中國畫藝的影響之廣大,這時,畢加索說:“這個世界上談到藝術,首先是你們中國人有藝術……所以我最莫名其妙的事,就是何以有那么多的中國人、東方人要到巴黎來學藝術?”起初,張大千還以為畢加索是出于謙虛和對中國藝術家的客氣而如此“溢美”,但當他認真看完藝術家每一幅中國風的“習作”,他開始明白,畢加索是真心被全世界絕無僅有的中國丹青所吸引。
沿著畢加索的贊美回望歷史,在中國元朝最興盛時期、最繁華的黃金都城大都,也有一名叫做馬可波羅的意大利青年發出過感慨,贊嘆中國畫家在絹帛之上的縱橫飛揚。細數一代代中國畫家的來時道路,追溯他們畫藝的師承淵源,便會回到中國本土的丹青技藝上來。北京,這座有860年建都史的古老城市,在她的煙云過往中,有數不清的一代代丹青圣手,為中國、為這座輝煌的都城,書寫了一部與眾不同的歷史。
金:民族題材漢家風骨傳世之作不足十件
唐太宗李世民的陵墓前有6匹舉世聞名的駿馬,依次名為“颯露紫”、“拳毛騧(ɡuā)”、“白蹄烏”、“特勒驃”、“青騅”、“什伐赤”,號稱昭陵六駿。這6匹馬是李世民不同時期轉戰沙場時的坐騎,深受他喜愛,遂令人以浮雕描繪置列于墓前。今天,如果有空去故宮[微博],便可以看到金人趙霖的傳世名作《昭陵六駿圖》。趙霖以其為藍本進行創作,馬匹造型、動勢則有厚石刻風采,是難得的藝術精品。
金代的繪畫是少數民族藝術與漢文化融合的產物。這個歷經跋涉到達北京的少數民族王朝,根基里的彪悍隨著王國的日漸穩定而漸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雖短暫卻也歌舞升平的小盛世。金王朝重視書畫,在秘書監下設有書畫局,將從宋內府劫掠的書畫悉數存入書畫局,供貴族和宮廷畫家研習。因此金代繪畫深受宋畫影響。然而,終究是馬上的民族,其精神“家底”決定了其總不能規避的那些體現著深刻民族性的題材,無論駿馬如風、塞外苦寒、激流峭壁……畫風是漢人的畫風,內里還是白山黑水滋養的情懷。
在吉林省博物館藏的金人張某的《文姬歸漢圖卷》是金代繪畫藝術的精品,描繪的是漢末才女蔡文姬一行人歸漢途中,冒著漠北大風艱難行進的場景。美術史對這幅作品給予了高度評價“人物眾多而主次分明,神情生動而描繪精到”。此外,在臺北故宮博物院,有金人武元直的紙本水墨《赤壁圖》。曾經,對于此畫是否為金人畫作尚有過不小的爭議。這幅畫頗得宋畫的神韻,即使展現驚濤拍岸的流湍之勢,也已經完全是文人雅致,漢家風骨。
金代畫作留存甚少,楊仁愷在《國寶沉浮錄》一書中說:“可明確認定為金人作品者不及十件,有幾件已流往國外。”北京作為金代的都城62年,只有如此稀少的藝術品流傳于世,不能不說是極大的遺憾。蒙古軍攻打金中都時,金帝完顏珣以岐國公主、童男童女各500名、彩繡衣3000件和御馬3000匹以及金銀珠寶等向成吉思汗求和,蒙古軍退兵,但金中都已成孤城。1214年,金遷都河南開封定名為南京。隨后,蒙古騎兵燒毀了這座曾經被海陵王完顏亮“精雕細琢”的豪華都城。正如當年項羽燒毀了阿房宮,沒人知道其中有多少珍寶“殉國”。至今,面對“不及十件”的金代繪畫遺產,是否可以猜想當年蒙古軍隊的那一把火,或許也將許多珍貴的藝術品燒得蕩然無存?
元:趙孟頫開創文人畫新風黃公望畫就《富春山居圖》
當蒙古軍以摧枯拉朽之勢滅掉金朝之后,北京迎來了歷史上無限榮耀的一段輝煌至奢華的時光。出身游牧民族的蒙古族統治者在教育程度、文化藝術素養等方面,與中原士大夫之間存在較大的差距,要鞏固統治,則需要重視漢文化,從儒家經典中學習治國之道。元世祖忽必烈廣收“遺逸”,重用漢族儒臣,到了元仁宗和元文宗時期,更加禮遇文士,尤其喜好書畫藝術。元朝的翰墨之盛以文宗時為最。
開放的社會帶來藝術家個性的展示與發展,元代的繪畫發展完全是波瀾徑自流似的無拘無束,也正因此,迎合了文人情懷,使文人畫成為畫壇主流。在中國繪畫史上,元代被認為是中國文人畫繼承古代意蘊同時開一代先河的時期,元代繪畫對明清藝術家和繪畫的發展與創新產生的影響可謂空前。
元大都作為全國繪畫中心的地位直到元末才發生變化,因統治式微,繪畫中心轉移到江南。元代前期的大都繪畫非常繁榮,著名的宮廷畫家有何澄、劉貫道、李肖巖、劉元等,他們擅長肖像畫、人物畫、宗教畫和界畫,延續著早已吸收了宋代經驗的金代傳統。而真正為元朝繪畫開創新風的畫家則是宋宗室后裔趙孟頫。
趙孟頫是宋太祖趙匡胤的第11世孫、秦王趙德芳的嫡派子孫,字子昂,號松雪。他“能詩善文、懂經濟、工書法、精繪藝、擅金石、通律呂、解鑒賞”,一生取得的書法和繪畫成就被稱為“元人冠冕”。后人評價其作品“先畫后書此一紙,咫尺之間兼二美”,事實上他的書畫詩印四絕,在他在世時已名傳中外。史料記載元大都盛況中亦曾提及,當年日本、印度人士以珍藏趙孟頫的作品為貴,他可算是歷史上為北京的中外文化交流作出貢獻的先驅。
在元大都層出不窮的優秀藝術家之中,趙孟頫是一位在人物、山水、花鳥、馬獸諸畫科皆有成就,畫藝全面并有創新的全才。中國繪畫史對他的評價極高,認為他在南北一統、蒙古族入主中原的政治形勢下,吸收南北繪畫之長,復興中原傳統畫藝,維持并延續了其發展,與諸多少數民族美術家共同繁榮中華文化,開創了元代文人畫新畫風,并以此影響后世,為文人畫在日后登堂入室進入主流拉開了序幕。
在趙孟頫和與他“攜手”進行藝術實踐的大都藝術家的深遠影響下,伴隨著元朝統治的風雨飄搖,推動中國畫壇發展的任務落在了接過趙氏衣缽的江南畫家的肩上。無論以《富春山居圖》著稱的黃公望還是與他并稱“元四家”的王蒙、吳鎮和倪瓚,他們形成的鮮明時代風貌,有力地推動了后世繪畫藝術的蓬勃發展。
明:宮廷名畫家作《北京八景圖》西方傳教士引繪畫西洋風
明朝的開國皇帝朱元璋和他之后的明成祖朱棣都是中國文人畫的擁躉,雖然他們以武起家、憑武定國,但這并不妨礙他們重視中國傳統藝術的保護和發展。明朝是在金元兩個少數民族政權之后的漢人政權,在明王朝的大多數王公貴胄、文人雅士看來,以漢儒文化為根基的中國畫迎來了可以擔當承前啟后歷史重任的絕好機會。
中國歷史上的每一個朝代都是從國定而泰初發展到繁榮盛世再到不得不唱著一曲走向歷史深處的哀歌漸漸退出歷史舞臺。明朝也如出一轍。因此,明朝的繪畫演變和發展也是亦步亦趨地附和著這條脈絡,一路起承轉合。
明朝雖然沒有像宋朝那樣專門設立畫院,但卻像南宋一樣以靈活的方式任用宮廷畫家。隨著宮廷繪畫興盛,北京成為全國的繪畫中心,其中外地來京畫家成為最主要的力量,也帶來了融合全國各家畫派特色的全新創作風。
北京明代前期的一些擅長山水墨竹的文人畫家,以善書供職明廷,作畫兼有文人畫家和宮廷畫家的雙重特點。提到這一時期的北京宮廷畫,不能不提的便是當時的著名畫家王紱和他的代表作《北京八景圖》。王紱是由元入明的文人書畫家,以墨竹聞名天下,“筆致縱橫灑落,能於運勁中見姿媚,山水風格蒼盛”,他一度被贊譽為當時的“國朝第一手”,代表著北京作為全國藝術中心的高端水準。《北京八景圖》現存中國國家博物館[微博],是目前有史料記載的最早關于北京風光的山水圖卷,也是有史以來描繪北京風光的重要作品。圖卷以水墨畫北京八景,即金臺夕照、太液清波、瓊島春陰、玉泉垂虹、居庸疊翠、薊門煙樹、盧溝曉月和西山霽雪。
明代是中國繪畫大發展的時期,高手輩出,畫風迭變,畫派繁興。以北京為中心的藝術繁盛也帶動了民間繪畫和壁畫的發展。
明朝繪畫中亦涌現出強調勾勒設色的重彩人物畫,至今,仍有同類手法和風格的壁畫留存,北京法海寺壁畫便是其佼佼者。其大雄寶殿內的《帝釋梵天圖》,描繪以帝釋、梵天為中心的諸天,構圖繁復而多變化,畫法則繼承唐宋遺法,濃彩重施,瀝粉貼金,風格精密繁麗,反映了宮廷繪畫對唐宋佛教壁畫傳統的承繼。
開明的政治環境和平穩的社會、經濟發展,往往會帶來藝術上的創新和求變。對于明朝后期的中國畫壇,最重要的歷史性大事,是“西風東漸”。講到這里,繞不開的名字是利瑪竇和湯若望,這兩位來自歐洲的傳教士為中國繪畫帶來了最初的西洋風。他們一先一后不約而同地以向當朝皇帝進獻西洋圣像的方式,讓中國人見識了西洋繪畫。這些天主教圣像通過教堂、墨譜和摹刻本對中國的繪畫發生了影響,這種影響一直流布到清朝,漸成風氣。
清:宮廷畫報道帝王偏重紀實民間畫追求情趣主打親民
伴隨著明清易代,中國歷史上最后一個漢家王朝明朝淹沒于歷史的煙波浩渺之中。但清朝的建立并未改變北京作為全國政治文化中心的地位,從清兵入關順治登基定都北京到末代皇帝溥儀遜位,北京始終是主流繪畫的中心,同時表現出上承古人、重視傳統又兼收并蓄、開放包容的特點。清朝的繪畫發展,流派紛呈,西風日盛,才人迭出,蔚為壯觀。
清朝的宮廷繪畫與前朝不同,在文人雅趣的基礎上,繪畫增加了紀實甚至“輔政”的功能,頗似“跟蹤報道”,只是“報道”或“記錄”的對象是皇帝和重大政治事件。比如,誕生在康熙盛世的紀實性繪畫《康熙南巡圖》。據史料記載,在第一次南巡之后,康熙下令征召畫家,全程描繪1691年的第二次南巡。為此清廷聘請職業畫家王翚進京為首席宮廷畫家,帶領諸多宮廷畫家一起創作,歷時六年,繪成12卷。12卷前后銜接又各自成幅,詳盡描繪了康熙第二次南巡活動,以及沿途所經的城鎮鄉村、山川名勝、風土人情,場面宏大,人物眾多,堪稱古今紀實繪畫的巨制。出身于繪畫世家的王翚當時已有“畫圣”之稱。他以六十高齡來京主繪南巡圖,在北京居留八年,對北京繪畫產生了極大影響。如今,《康熙南巡圖》已成無價之寶,自清宮“流落”民間,12卷中只有第1、9、10、11、12卷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其他各卷分別藏于美國、法國及加拿大等國的博物館或私人手中。盡管如此,從在北京故宮可以得見的5卷,仍可看到當時宮廷畫師的精湛技藝,也能看出清代紀實性繪畫強大的“宣傳”功能。具有類似功能的繪畫作品,還有《乾隆南巡圖》等。
清代的宮廷畫家隊伍龐大,名滿天下者甚眾,清代各時期的作品流傳至今的頗多。能佐證清朝一度以開放的心態在藝術上廣采眾家之長的重大史實,則是自康熙以來頻頻在宮廷畫家中任用來自西方的傳教士畫家。
西洋畫家為北京畫壇帶來“西風”起源于明朝晚期。如果說曾經備受禮遇的利瑪竇和見證了明清兩朝江山易主的湯若望只是帶著西方繪畫作品來“行賄”皇家以傳播宗教,那么,及至清代,傳教士中頗有些掌握西方繪畫技藝的美術人才,被清廷吸收為宮廷畫家,從康熙末年開始直至乾隆時期持續不斷。這些在北京的皇宮中以繪畫謀生、謀功名的“洋人畫家”中,以郎世寧、艾啟蒙、安德義和王致誠最為著名,其中又以郎世寧為影響最大、作品留傳最多。
1715年,19歲的意大利傳教士郎世寧遠涉重洋來到中國,被重視西洋技藝的康熙皇帝召入宮中,從此開始了長達五十多年的宮廷畫家生涯。由于郎世寧帶來了西洋繪畫技法,向皇帝和其他宮廷畫家展示了歐洲明暗畫法的魅力,他先后受到了康熙帝、雍正帝、乾隆帝的重用。直至今日,郎世寧的作品只要出現在拍賣場上,總會引起極大關注。2000年,香港佳士得[微博]春拍推出他的《蘋野鳴秋》,拍出1764.5萬港元的高價;在香港佳士得當年秋拍中,他的《秋林群鹿圖》又以884.5萬港元拍出,可見其畫作的市場號召力經久不衰。
與西洋風日盛相映成輝的是清末民間繪畫的繁榮。曾經,中國繪畫特別是文人畫一度是儒人雅士的專屬,在清朝晚期,則以王榭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在北京百姓的生活中代表著情趣與點綴著小幸福因而深受喜愛的燈畫、卷軸畫、扇子畫等,比中規中矩的“雅畫”更質樸親民。民間畫的題材以流行小說、戲曲中的人物故事為主,《西游記》、《列國志》、《今古奇觀》等傳奇話本無不可以入畫。在清朝晚期的北京,琉璃廠、隆福寺等熱鬧的商業街上,許多畫店和箋扇店的生意都非常好,形成了繁榮的民間繪畫市場。
此外,清代繪畫的發展中不容小覷的便是美術理論的發展,其表現在于藝術家、理論家的著錄書籍十分豐富,堪稱集歷代著錄書之大成。(安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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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釋梵天圖》法海寺位于北京西郊的翠微山南麓,為明代正統年間太監李童集資所建。其大雄寶殿內的《帝釋梵天圖》,由工部營繕所畫士官宛福清、王恕,畫士張平、王義、顧行、李原、潘福、徐福林等人繪制。
故宮武英殿書畫展在故宮博物院的各類珍藏中,書畫是最為重要的板塊之一。故宮所擁有的書畫藏品無論數量還是質量,在世界范圍內都堪稱最為豐富和完整,幾乎無人可以比肩,更為難得的是其完整性,幾乎可以囊括中國古代書畫發展各個歷史時期的各大名家的代表作品。從2008年開始,故宮博物院開始在武英殿書畫館陸續推出“故宮藏歷代書畫展”,并作為常設展覽,分批展示故宮館藏的眾多國寶級書畫展品,這無疑使得武英殿成為書畫愛好者殿堂級的朝圣之地。
中國美術館中國美術館位于北京市東城區五四大街,是中國最大的美術館。憑借歷年捐贈和收藏,中國美術館已經構成了上起明清、下至當代,特別反映了20世紀以來中國美術發展歷程的藏品序列,收藏有近現代美術作品和民間美術作品6萬余件。例如,明人沈周《萱草葵花圖卷》、唐寅《湖山一覽圖》、呂紀《牡丹錦雞圖》、仇英《采芝圖》、清人惲壽平《桂花三兔圖》等古代書畫藝術品也均屬國之瑰寶。
(編輯:黃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