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拜昆侖:人文的慶典?
據(jù)中新社報道,8月18日,2013中國青海昆侖山敬拜大典在海拔4300米的玉珠峰腳下舉行。
報道稱,敬拜大典上,4名年輕的少年和4名美麗的少女用手陸續(xù)將五谷和鮮果相繼抬上敬拜臺,安放在臺中央。以此感謝“大自然賜予我們陽光、雨露、土地和糧食,感謝中華之母昆侖山給予我們博大的恩養(yǎng)和無盡的財富!”
而敬拜大典的目的,“希望通過莊嚴、莊重的敬拜儀式去尋根問祖,展示一個古老民族文化記憶的時代傳承,喚起對文化根源的認同和對靈魂家園的追溯與思考,贊頌中華民族悠久燦爛的歷史文化,進一步增進民族的凝聚力,堅定強烈的文化自信心和民族自豪感。”
對此,南開大學歷史系教授孫立群說:“昆侖山最主要的傳說,和民族的信仰和淵源有關(guān),特別是西方民族,比如說羌人的信仰。在傳統(tǒng)社會中,昆侖山一直都是一個非常神圣的地方,人文始祖的故里。因此,作為一種地域性的活動,通過原生態(tài)的儀式表達對祖先的認同,這是無可厚非的,也有它的意義。不過,也不宜過分提高,甚至提升到很高的地位,這也不太合適。”
地域文化的儀式
大典作為一種地域文化、甚至是當?shù)氐钠放莆幕紱]有問題,對于表現(xiàn)當?shù)氐奈幕瘍?nèi)涵,或者也可以作為一種旅游資源,都是很有幫助的。
北京晨報:青海舉辦昆侖山敬拜大典,引起了許多關(guān)注,在您看來,這個活動有什么意義?
孫立群:這很可能是當?shù)氐囊环N活動。其實各地都有這種表達對祖先的認同感的活動和儀式,可能形式不同,但意義相近。昆侖山作為中國的名山,在古代人們的心中是一個非常神圣的地方,特別是和西方民族的遠古淵源有關(guān),西王母的傳說也非常多,西王母最早則是羌族崇拜的對象,而羌族則和中國很多民族有古來的淵源,特別是西方的民族。所以西王母也成為許多民族崇拜的對象,甚至被譽為中華民族的人文始祖,和炎黃二帝一樣。所以,我感覺這樣一個敬拜大典,還是有它的意義的,至少比那些牽強附會、刻意編造的復古大典要有內(nèi)涵的多。
北京晨報:它對“增進民族的凝聚力,堅定強烈的文化自信心和民族自豪感”有沒有作用呢?
孫立群:其實這樣的大典作為一種地域文化、甚至是當?shù)氐钠放莆幕紱]有問題,對于表現(xiàn)當?shù)氐奈幕瘍?nèi)涵,或者也可以作為一種旅游資源,都是很有幫助的。但是也不宜提升到太高的地位、把它的意義無限放大,這樣也不太合適。
孫立群:沒有未來的懷舊是墮落
筑起高臺,架起大鼓,敬獻五谷瓜果,人們載歌載舞,向大山虔誠敬拜……原始的儀式出現(xiàn)在現(xiàn)代社會中,盡管有它存在的意義,或者舉辦者自有初衷,但總給人一種光怪陸離的感覺。因此,盡管各種祭拜儀式層出不窮,但也往往會引來人們的批評。
傳說中的人文淵藪、神仙故鄉(xiāng),究竟在現(xiàn)代社會有什么樣的意義?而流傳自遠古的崇拜儀式,重現(xiàn)于現(xiàn)代文明之中,又究竟代表著什么?
孫立群說:“對祖宗的認同,對傳統(tǒng)文化的認同,固然重要,也可以自豪,但是更重要的是現(xiàn)在和未來,沒有現(xiàn)在的幸福感,沒有對未來的憧憬,只有對過去的懷念,不是自信,恰恰是不自信的表現(xiàn)。”
文化與現(xiàn)實的不同
現(xiàn)代說昆侖山,實指昆侖山脈,但在古代人們的心中,傳說中的昆侖山有著非常神圣的地位。
北京晨報:經(jīng)常能看到不同的地方舉行祭拜、敬拜等儀式,這些儀式的意義是什么?
孫立群:人類從遠古開始,就有表達對祖先、神靈、自然等對象的敬畏、崇拜的儀式,這樣的儀式中外各個民族都有,直到今天,我們還能看到很多遠古崇拜的痕跡,比如我們看紅山文化中的祭壇,還有很多遠古文化中的祖先崇拜物,今天都有遺留。毫無疑問,中國是一個多神的國家,各個地方崇拜的對象也各有不同,當然,也有一些普遍的,比如西王母,西王母過去被譽為華夏的母親,位列人文始祖之一。而最早或者說最崇拜西王母的淵源,和羌族有關(guān),羌族則是西方民族的遠古源頭之一。所以,這樣的崇拜儀式,其實有一定的意義和內(nèi)涵。
北京晨報:對于昆侖山的位置一直都有爭議,您怎么看?
孫立群:確實如此,現(xiàn)代說昆侖山,實指昆侖山脈。但在古代人們的心中,傳說中的昆侖山有著非常神圣的地位。人文淵藪也好,神仙故鄉(xiāng)也好,說明在民間有非常深厚的信仰和非常崇高的地位,這也是我覺得這樣一個敬拜活動有它的意義的原因。
曾經(jīng)被扭曲的崇拜
祭祀活動應該盡可能地保留它本來的地域特色,保留原生態(tài)的儀式,不必刻意添加太多人為的東西。
北京晨報:在歷史中常常能看到各種各樣的祭拜大典,它的演變又是什么樣的?
孫立群:原始的崇拜,最早源于敬畏,人們對天地自然,祖先神靈等的敬畏,但是后來慢慢被政治所利用,成為歷代專制王朝穩(wěn)固統(tǒng)治的工具,其實類似的現(xiàn)象很多,許多文化傳統(tǒng)都曾經(jīng)有過同樣的經(jīng)歷或者命運,這也是歷史的一種必然吧。
北京晨報:原本單純的文化儀式被賦予了太多人為的因素?
孫立群:古代社會中許多政治性的祭祀活動,確實如此。不過民間的祭祀,仍舊還保留著不少原生態(tài)的內(nèi)容,甚至一直流傳下來。
北京晨報:是否這是一種比較好的形式呢?
孫立群:我覺得這樣的祭祀活動也并非不可以舉辦,當然,應該盡可能地保留它本來的地域特色,保留原生態(tài)的儀式,不必刻意添加太多人為的東西,這對地方文化的傳承和發(fā)展是有一定的促進意義的。
祭祀在現(xiàn)代的意義
一個人、一個民族不可能放棄歷史,也放棄不了,過去是我們的來源,未來是我們的去處,忘記歷史意味著背叛。
北京晨報:說起祭祀,總會感覺很原始,在現(xiàn)代社會它究竟有什么意義呢?
孫立群:在現(xiàn)代它仍舊有積極的一面,比如說對祖先的認同,對文化傳統(tǒng)的認同等。當然,這是在弘揚健康積極的價值的前提下。一個人、一個民族不可能放棄歷史,也放棄不了,過去是我們的來源,未來是我們的去處,忘記歷史意味著背叛。
北京晨報:很多祭祀活動都會引來批評,為什么?
孫立群:實際上,祭祀活動應該掌握一個度,首先不要過分地人為化,甚至編造并不存在的歷史去夸大它的意義,這就會引來人們的反感;其次,也不要過分商業(yè)化,本來屬于精神世界的儀式,過分追求商業(yè)效應也使得它失去了原本的純潔性,人們當然不會喜歡這樣的活動。
我們究竟需要什么
我們需要挖掘到那些真正能夠代表中國人的東西,真正能夠一拿出來,別人就知道這是我們的民族文化和價值的東西。
北京晨報:有批評者提出,類似的活動往往把一些表面的、皮毛的形式,當做民族的驕傲,卻恰恰放棄了這些形式背后的文化和價值?
孫立群:確實有這樣情況和問題,我們文化的根源、我們的文脈究竟應該如何傳承和延續(xù),這是許多人思考過的問題。事實上,形式總是在變化,而形式所代表的價值和文化究竟是什么,這是值得仔細梳理和思考的事情,也是我們今天真正需要做的,需要去尋找的,而不是總在儀式、規(guī)格上去做文章。
北京晨報:那么要怎么做呢?
孫立群:最近我們也還在討論這個問題,中國究竟缺什么?不可否認,我們的傳統(tǒng)確實源遠流長,但民族文化的內(nèi)涵到底是什么?今天依舊有待于挖掘,挖掘到那些真正能夠代表中國人的東西,真正能夠一拿出來,別人就知道這是我們的民族文化和價值的東西,而不是現(xiàn)在這許許多多窮人乍富一般的表現(xiàn)。
未來比過去更重要
過去不能忘記,現(xiàn)在不能放棄,未來需要憧憬,只有這樣,一個民族才真正有無窮的生命力,才真正能夠讓人們自信又自豪。
北京晨報:您談到類似的祭祀活動不宜提升得太高,真正能夠提升民族凝聚力的是什么?
孫立群:凝聚力不單取決于對祖先的認同,更多取決于一個民族自發(fā)的創(chuàng)新性,取決于民族是不是能夠健康地發(fā)展,民族的生命力在于向前看,生生不息,不斷發(fā)展的民族,才是更有凝聚力的。不能僅僅沉湎于懷舊,沉湎于我們的祖先怎么怎么樣。要看眼下,要對未來有自己的理想,發(fā)掘內(nèi)心的創(chuàng)造力。
北京晨報:又該如何看待自信心和自豪感的問題呢?
孫立群:也都是同樣的道理。對祖宗的認同,確實可以讓我們自豪,但是對未來的無限憧憬,則更加是自豪的根源。過去不能忘記,現(xiàn)在不能放棄,未來需要憧憬,只有這樣,一個民族才真正有無窮的生命力,才真正能夠讓人們自信又自豪。所以,一定要給人幸福的現(xiàn)在和美好的未來,不給未來,只有過去的民族,它的生命力會有多強?不言而喻。簡單一點說,一個人現(xiàn)在過得潦倒不堪,對未來完全沒有期待,他能夠自豪的僅僅只有自己的祖先,這不是自豪,而是一種墮落,也不是自信,恰恰是不自信的表現(xiàn)。
晨報記者 周懷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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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上古流傳下來的神話傳說很多都與昆侖山有關(guān),被認為是中華民族的發(fā)源地,神仙的祖庭。傳說山高一萬一千一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其下有不能浮起羽毛的弱水,外圍還有生長持續(xù)燃燒不滅的神樹的炎火山。昆侖山頂是黃帝的帝之下都,有開明獸守門。
古代神話認為昆侖山西部居住著一位神仙“西王母”,人頭豹身,由兩只青鳥侍奉。并被后人附會出很多傳說,如《穆天子傳》中和穆王的故事,《漢武帝內(nèi)傳》中贈與武帝仙桃等等。
傳說中的昆侖山位置一直有爭議,如昆侖山、巴顏喀拉山、阿尼瑪卿山、岡底斯山、喀喇昆侖山等種種說法。
傳說中的昆侖
昆侖山脈:亞洲中部大山系,也是中國西部山系的主干。從東向西綿亙2000公里,西起塔吉克的帕米爾,東至昆侖山口和毗鄰的青藏諸山脈——布爾汗布達山脈、巴顏喀拉山與阿尼瑪卿山。
昆侖仙山:位于青海樂都縣馬營孔家嘴附近,是明末道教混元派道場所在地,后因變故逐漸隱出。
清朝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甘肅省永登縣玄陽胡真人與金丹子張理清道長二人,于此地修建“昆侖道觀”,至1930年建成一進五院,前后八卦規(guī)式的、坐北朝南的“昆侖萬神宮”群落。觀外有牌坊一座,上書“昆侖山”三字;山門樓書“萬神宮”三字;第二院為觀音殿;第三院正北為“太極殿”,東西兩側(cè)各建神客殿、待神殿及鐘鼓樓;第四院正北建有“三清殿”,兩側(cè)建單腹腰式的“八仙觀殿”和“七貞祖殿”各三間;第五院正北為“玉皇閣”。“文革”中被毀,于1998年和2012年分別重修。
現(xiàn)實中的昆侖
孫立群
南開大學歷史學院教授,南開大學歷史學院中國古代史教研室副主任、中國社會史學會理事。
(編輯:單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