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編劇要講述人類共同的話題
中國電影編劇高峰論壇把脈劇本創作
電影編劇要講述人類共同的話題
◎ 在眾多編劇看來,缺乏常識、缺乏人性已成為中國電影劇本創作的痼疾。
◎ 電影是藝術,不是宣傳工具,教育觀眾的前提是感染觀眾。
◎ 東西方文化對同一個故事的不同詮釋是必然存在的,我們不能強行彌合這種差異性。
電影《錢學森》劇照
在不久前的某次論壇中,軍旅作家柳建偉對《泰囧》《西游降魔篇》等賣座影片劇作的導向性問題提出批評,引發廣泛關注。事實上,柳建偉的言論之所以能夠掀起如此之大的波瀾,根本原因在于中國電影的社會影響力正在日益增強,《泰囧》這樣的影片在都市中已近乎無人不曉。也正是因為電影業已成為廣大民眾最重要的文化消費品之一,國產電影中許多過去容易被人們所忽略的瑕疵,才會顯得愈發“扎眼”——劇作的問題,無疑是其中最“扎眼”的一個。
4月19日,中國電影文學學會、中國作家雜志社在浙江紹興舉辦了名為“中國電影編劇高峰論壇”的創作研討會,王興東、韓志君、黃亞洲、趙葆華、艾克拜爾·米吉提、孫毅安、汪海林、王浙濱、閆剛、高大勇、費明、賀子壯等20余位著名編劇齊聚魯迅故里,為中國電影劇本創作的發展之路出謀劃策。
在眾多編劇看來,缺乏常識、缺乏人性已成為中國電影劇本創作的痼疾。韓志君指出,編劇必須真誠、真實并且富有遠見地表現生活,不應被一時的權力或潮流所把控。“‘文革’時期紅極一時的《艷陽天》和《金光大道》將彎彎繞、小算盤等今天看來極其鮮活的人物打上‘為富不仁’的標簽并狠狠批判,這種創作手法在當時贏得了廣泛的擁護,但現在看來無疑是反常識的。”韓志君說,“隨著社會的發展和歷史的進步,當人們逐漸認識到追求財富其實是‘人類最原始也是最現實的沖動,是最世俗也是最崇高的理念,是最卑微也是最偉大的行為’時,《艷陽天》和《金光大道》曾經的光彩就會變得無比黯淡。”
曾創作過《錢學森》《沒事偷著樂》等電影劇本的孫毅安看過張藝謀的《金陵十三釵》后感覺很不舒服,并預感到這部影片難以被更多國家的觀眾所接受。“這的確是一部制作精良的影片,但劇本所表達的價值觀卻出現了很大的問題。”果不其然,一位美國朋友看完影片后問孫毅安,為什么你們的創作者認為妓女就可以代替女學生去死?難道女性的尊嚴是有差別的嗎?這些妓女活著的時候已經經受了那么多苦難,為什么還要讓她們做替死鬼?“面對這樣的疑問,我無言以對。”孫毅安說,“我不能對外國人說‘玉墨’們的行為是高尚的,因為他們并不認同這種‘高尚’。”
孫毅安記得香港導演陳可辛來內地拍片后曾經如此吐槽:孩子們在香港上學時,老師告訴他們你首先要愛自己,然后才能愛家人、愛老師同學、愛這個社會;但在內地,孩子卻被教育首先要愛國、愛集體。“我們拍了那么多英模片,觀眾為什么不愛看?一個重要原因是,不論雷鋒、焦裕祿還是孔繁森、牛玉儒,都在青壯年的時候去世了。有些孩子看過影片后會問父母:我為什么要做好人?做好人都不得善終呀!”孫毅安說,“你看美國電影,好人最后的結局都是家庭美滿、生活幸福,好人有好報,我認為這種導向才是正確的。”
孫毅安對英模片的觀點得到了編劇賀子壯的認同:“電影是藝術,不是宣傳工具,教育觀眾的前提是感染觀眾。”幾年前賀子壯曾參與過華表獎的評選工作,在短時間內集中觀看了大量主旋律電影,他發現這類影片的一個通病是簡單直接地將主人公“神化”。
有人質疑,廣受歡迎的好萊塢大片里不是同樣有神一般的英雄嗎?“他們的英雄要么是與普通人大相徑庭的‘超人’,比如蝙蝠俠、蜘蛛俠;要么是境遇所逼,不得不奮起拼搏,救別人也救自己的‘孤膽英雄’,比如《碟中諜》《颶風營救》里的主人公。這樣的英雄與我們電影里的英雄不可同日而語。”事實上,賀子壯的分析也為國產英模電影的創作提供了某些參考:我們的英雄不能總是被抽象的信念所支撐,也不能成為說教的機器,他們應該跟我們一樣,是一個有欲望、有缺點的普通人——正如電影《離開雷鋒的日子》中喬安山那樣的人物,才是真正能夠打動觀眾的英雄。
《金陵十三釵》《讓子彈飛》等國內熱門影片折戟北美影市的經歷,讓制片人、編劇王浙濱回憶起了自己創作電影《芬妮的微笑》劇本時的往事。“我在一部紀錄片中看到了奧地利老人瓦格納夫人的故事——60年前她追隨自己的戀人漂洋過海,在中國鄉村里生活了半個世紀,其間經歷無數戰爭動亂,卻始終不離不棄地摯愛著她的丈夫。”王浙濱說,“在與奧地利制片人溝通的過程中,我發現他更關注人性和人內心的秘密,關注光明與陰暗、生存與死亡;而我則更注重大時代中的人物命運,關注人物置身于環境中的歡樂與幸福、苦難與掙扎。就是在這種觀念不斷碰撞的創作環境中,我完成了《芬妮的微笑》的劇本寫作。”
影片拍攝完成后不久,王浙濱在蒙特利爾電影節上看到了奧地利電影人拍攝的同題材影片《橋那邊》。《橋那邊》一開始就是一個18歲少女的決定,她要到中國去,要嫁給父親警官學校的中國學生,全片故事正敘,從少女到老年;而《芬妮的微笑》則是娓娓地講述:一位八旬老人,中國農婦裝束,歐洲人的面孔,回憶伴隨著人物命運跌宕起伏而展開故事情節,影片結束于她站在丈夫墓前的場景。“東西方文化對同一個故事的不同詮釋是必然存在的,我們不能強行彌合這種差異性。沒有一部電影適合所有國家、地區的所有觀眾群觀看,每部電影都有它的受眾局限性。文化上的相互碰撞,同時也意味著相互觸合,關鍵是要講述人類共同的話題。”王浙濱說。
(編輯:曉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