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下雨 娘要嫁人"但絕不"隨它去吧"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但絕不“隨它去吧”
——觀電視劇《娘要嫁人》
在中國傳統語境中,“娘要嫁人”與“天要下雨”組合的俗語,表達的是一種無可奈何、服從命運的生存狀態,成為無數被生活打敗的,被欺凌與被侮辱的小人物自嘲甚至自勵的生存策略。電視劇《娘要嫁人》這個劇名,首先當然是指稱劇情,一個曾經擁有幸福生活、因為丈夫突然離世命運被徹底改變的三個孩子的年輕的娘,為觀眾上演了要不要嫁人、嫁個什么樣的人的揪心故事,但更重要的是反其意而用之的主旨: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但絕不“隨它去吧”。這種反抗和不甘,潛伏了一種藝術上出彩出色的極大可能:大時代和小環境雙重擠壓下的齊之芳,或許將成為蔣雯麗眾多成功角色中的一個,以及家庭劇中眾多成功母親形象、妻子形象、女性形象中的一個。看了《娘要嫁人》后,我認為這種藝術上的可能,基本上得到了實現。
事實上有“三個齊之芳”。這“三個齊之芳”之間的糾結與煎熬、拉扯與博弈、對話與疏離、沖突與妥協,凸顯了齊之芳這個人物形象的張力和飽滿。
“第一個齊之芳”當然是“孩子娘齊之芳”。無論是擁有無數人羨慕的政治地位、經濟地位的處長李茂才,還是曾經的大學老師、后來的右派司機戴世亮,或是消防隊長肖虎,齊之芳首先看的還是能否幫助養活自己的孩子。尤其是二毛因為偷吃甘蔗半夜消失、齊之芳和大哥終于找到二毛時,齊之芳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誰能讓孩子吃飽飯就嫁給誰”,作為孩子娘的齊之芳的情感爆發點達到高潮。一個為了孩子犧牲自己幸福的“孩子娘齊之芳”,讓人扼腕,不由生發理解與同情。這一母親形象,在三個孩子長大后,不再以讓孩子吃飽飯為最高訴求,而是像齊之芳母親呵護齊之芳兄妹一樣,呵護著遭際各異的兒女。我們由此看到了母親美德的傳承,“孩子娘齊之芳”的形象由此得到進一步提升。
“第二個齊之芳”是“女人齊之芳”。最符合孩子娘齊之芳“不讓孩子挨餓”這個條件的,是李茂才。而這個最符合條件的李茂才,雖然差一點都要照結婚照了但卻并沒有成為齊之芳選擇的對象,那個看似沒戲的右派司機戴世亮卻逐漸贏得了齊之芳,這就是因為作為女人的齊之芳占了上風的結果。作為女人,齊之芳天生麗質,并且越是身處困境越是精心梳妝打扮,因為她把自己的大衣、圍巾、高跟鞋、口紅,不僅僅看作對自身外在形象的美化,而是反抗周遭冰冷環境的武器。當然不必作女性主義的過度解讀,作為“女人齊之芳”,她追求的是愛。李茂才給不了她愛,反而讓她覺得別扭。而戴世亮身上的浪漫因子直接聯通了齊之芳的少女時代,他堅持開5路車就是為了每天看見齊之芳,這些在那個年代十分稀缺的愛的感受,雖然遠離現實,卻點燃了“女人齊之芳”內心的柔情,也是那個抹平個人色彩的時代具有個人情感體驗的珍貴敘事。時代巨變之后,戴世亮被物質異化,齊之芳最終選擇肖虎,也是遵從了自己內心的指引。齊之芳一次次作為女性的選擇,寫出了時代大潮中一個女人的史詩。
“第三個齊之芳”是“妻子齊之芳”。與“孩子娘齊之芳”和“女人齊之芳”相比,“妻子齊之芳”的身份是隱性的,甚至可能是不為人注意的。隨著丈夫王燕達在開篇就去世,齊之芳作為妻子的身份就消失了。但出人意料的是,隨著由王燕達遺物引發的對王燕達所謂不忠的近乎偏執的偵探,“妻子齊之芳”的形象在丈夫死亡以后他人的追述中得到呈現,尤其是通過肖虎的最初的隱瞞、后來的片段講述,可以感覺到齊之芳與王燕達的婚姻生活并不如外人想象的那樣完美。過于強勢的齊之芳,讓王燕達很是苦悶,而男人似乎更愿意對溫柔妥協。這條線相當于全劇的前傳,對于理解齊之芳的愛情觀、婚姻觀、家庭觀具有重要鋪墊作用。
編劇嚴歌苓以一貫的女性視角,為我們講述了上世紀60年代到80年代這“三個齊之芳”的愛恨情愁,蔣雯麗成功的表演演活了“三個齊之芳”。“孩子娘齊之芳”、“女人齊之芳”和“妻子齊之芳”沖突越激烈,就越有戲。蔣雯麗張弛有度、濃淡相宜的表演,把戲呈現得比較到位。蔣雯麗在新書《姥爺》前言中有一句話,“我想把這種生命傳承的愛寫出來”。蔣雯麗通過齊之芳,“把生命傳承的愛”成功地表演了出來。而在齊之芳生活的那個時代,以及當下,還有無數個齊之芳。正是齊之芳們的愛和奉獻,才讓大時代下的無數個男人、無數個家庭沒有被滾滾車輪碾碎。這也正是《娘要嫁人》擺脫時下家庭劇過于碎片化、庸俗化、婆婆媽媽化陷阱的重要原因。
(編輯: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