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真之中見優雅
《趙忱文集》,凡三卷,計125萬余字,分別以《把沉睡的人都叫醒》、《我們必須脫胎換骨》、《離心最近的最文化》為卷名,上海文藝出版社2012年11月出版發行。
書出得很鎮定。大氣簡潔的設計看似沒有花費心思,其實無處不見獨運的匠心,所謂渾然一體,具備無可挑剔的分寸,一如作者之為人為文,率性豪放里謹守著女性的優雅,云淡風輕中堅持著文人的較真。以作者這樣把文字當作呼吸當作存在當作日常生活的職業寫作者來說,三卷本文集應是她20多年記者、作家生涯的有限一部分,她把可能與她的獨立見解獨到感悟獨特情感關涉不深的相當一部分文稿都舍棄了,只提取這一部分精華。因為是精華,所以篇篇可讀耐讀。
某種意義上,《趙忱文集》是從一個個性化的視角描述了自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以來中國文藝之樹的生長概況。所謂一葉知秋,窺一斑見全豹,作品關注的又豈止是枝枝葉葉?它是由一處幽靜陽臺望出去的絢爛風景。從風景的那頭回望陽臺這頭,何嘗不也是風景的妙處所在?那么,趙忱又是怎樣的一道風景呢?
人說趙忱是才女,說讀她的文章聽她的言談能感受到一股自然流溢出來的靈氣、才氣與銳氣。是的,趙忱不無個性的美文,在《中國文化報》的版面上一直十分亮眼,一些讀者就是因為讀了她的美文和她主編的《文化周末》、《文化時代》等,才喜歡上并開始訂閱《中國文化報》的。作為一位具有作家情調的文化記者,趙忱始終能把自己的文字和她負責的版面弄得鮮活鮮美、生動有趣,而且品格不俗。即便是報道文化新聞活動,在她的筆下都會以一種個性化美文化趣味化的筆調講述出來,因而從不顯得應景生澀。趙忱的文字或開門見山、娓娓道來,或醍醐灌頂、恣肆汪洋,在她仿佛都不費勁,仿佛都是信手拈來。她以作家的文筆與才情記述著當代文藝和文藝人,而經過她描述之后的人或事,也都平添了幾分生氣與文氣。
人說趙忱是美女,說她是美女的人不獨是夸她生得精巧靈秀,更欣賞她由內而外洋溢出的現代知識女性氣質,這種氣質就是大方、坦誠、獨立與自信。趙忱愛美,美景、美文、美飾、美食,她都愛。上海是她來得比較勤的城市,來了喜歡住在靠近外灘的酒店,喜歡在黃昏時候漫步外白渡橋,看海鷗飛翔,聽輪船鳴笛,喜歡在工作之余邀三五好友上外灘幾號的露天陽臺坐看黃浦江小酌紅酒,還喜歡一個人獨自溜達陜西南路私家服裝小店淘衣裳。凡與美好的場景相遇,或不經意間置身于美好的場景,她都會情不自禁地拿出手機相機自拍互拍一番,唯恐錯失了轉瞬即逝的美好時光。每當此時,趙忱便還原為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大學生,還原為一個喜歡“臭美”的文藝女青年。看著她忘乎所以的快樂神情,你會不由自主地被她感染,你會為她發現美享受美感恩美的美麗心情所感動。趙忱就是這樣,二十多年如一日地自由行走,二十多年如一日地出現在多種文藝活動和舞臺演出的現場,一副行囊一支筆,一副全神貫注側耳聆聽的表情,記錄著正在發生的美的事件和美的人生,也參與著美的創造與美的進程。
人說趙忱是俠女,說她有一副急公好義雪中送炭的慈悲心腸和一股愛憎分明仗義執言的凜然氣場。記得2011年秋天,杭州話劇團致電邀請我去看他們新創排的話劇《秋瑾》。《秋瑾》的導演王延松是我的朋友,他導演的話劇讓我有信任感有期待值,于是我就去了,看了戲也寫了劇評,還特別從導演的角度贊賞了這出戲的創作才華。直至今日,當我不經意間在《趙忱文集》中看到她于2004年評論王延松導演的另一部話劇《白門柳》的文章,倒不禁有幾分訝異。趙忱在她的那篇文章里雖然也由衷贊賞導演的才情和氣魄,但卻對那部作品的規模排場表示不予認同,須知其時《白門柳》正在北京隆重上演,不少媒體尤其是與主創人員交好的記者朋友大都捧場湊趣,唯獨她直截了當地表示了保留,既有保留,她就必須要說出口,否則便覺得違心,覺得不痛快。文章雖然隱忍,心氣卻讀得出來,一看《〈白門柳〉來頭不小》的標題就仿佛看見了她的較真神情。這就是趙忱,朋友歸朋友,見解歸見解,對事不對人,實話便實說。即使偶爾蜇你一口,那心意也是溫柔的,于是朋友更顯真誠,友誼更加牢靠。
上世紀90年代以來,大雅久不作,文藝風氣漸趨奢靡,追逐名利追逐銅臭巧立名目堆砌排場觀念倒退良莠不分的現象頻頻出現,此時的趙忱每每以一副犀利筆墨指陳利害,剖析病理,坦率直言,不講情面。如《關于“文化包工頭”的斷想》一文,即是對舞臺藝術創作一度出現的“文化包工頭”現象的尖銳批評。在這篇堪稱檄文的言論中,趙忱不客氣地指出地方官員追求“文化政績”乃是“文化包工頭”現象滋生的土壤,直陳在文藝創作“快餐生產”和“大制作”風潮所伴隨的紛紛押寶于文藝名家“創作承包”和“高額回報”的違背藝術創作規律的反常現象下,絕不可能創作出真正為人民大眾喜聞樂見的“文藝精品”,進而奉勸個別利欲熏心投機取巧的“文化包工頭”,“不拉幫,不結派,寂寞一陣子,孤獨一陣子,喘一口氣”,讓人們真正看到他們誠意創作的“心靈花朵”,而不是“浮華的視覺”。
趙忱憑借她深厚的文學藝術素養和對文藝創作的敏感敏銳,本可成為一位有獨立建樹的文藝家,但她卻始終謹守著《中國文化報》這片天地,說這兒是她平生第一個單位第一份工作,或將也是她畢生唯一的單位唯一的工作。她在這里由一位奉獻熱情的青年,變成步入成熟的中年,她說她應該會繼續工作下去,直到退休。是的,即便感覺中永遠青春著的趙忱也會有退休的一天,那一天也許意味著趙忱另一番青春的開始。在祖國各地,在各地的文藝團體,在各地文藝團體里的大大小小的文藝家們,都會一如既往地歡迎趙忱的到來。而她,必定還是青春步履,笑聲依舊,身后背著雙肩包或是胸前掛著不斷變換著色彩和款式的各種包,于休閑中散發出慣常的公正表情,享受朋友的尊敬與款待。用計劃經濟年代的話說——有人管飯,不必自帶糧票。這人緣,豈是人人修來?這情誼,必是真心換得。
(編輯:偉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