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生》:默劇大師執導的動人小品
《蓮生》劇照
冬日的午后陽光和煦,漆黑靜謐的劇場里卻透出絲絲寒意。舞臺上僅有的一束光聚焦在身著黑色韓服的女子身上,她瘦削的臉因為燈光的映襯顯得更加蒼白,手指凍得通紅,嘴唇甚至因為北京特有的干燥氣候而開裂出血。但只要古老悠遠的樂聲響起,她翩然起舞,時而沉緩時而緊湊又或是猛然地靜止,那份優雅與柔軟便自始至終牽動著觀眾的眼睛,并隨著她的律動或喜或悲,不忍錯過分毫。11月18日在蓬蒿劇場上演的詩舞劇《蓮生》,無關一切宏大的敘事、豪華的演出陣容或炫目的舞美設計,卻超越時代與語言的界限,抵達每個人的內心。
今年是法國默劇大師菲利普·比佐藝術生涯的第四十個年頭,與此同時,他展開了以“無聲世界四十年”為主題的一系列全球巡演及工作坊活動。其中最為特別的當屬《蓮生》這出小品,此次他不再登臺表演,而是退居幕后與韓國演員章嘉禾共同創作,并以首演的形式與中國觀眾見面。
菲利普·比佐8歲時,偶然間觀看到默劇藝術家馬賽爾·馬爾索的表演,并為之深深打動。從那時起,他便下定決心從事這門“靜”的藝術。之后,在法國著名戲劇導演讓·路易·巴侯的鼓勵下,他一邊自學,一邊在波爾多和巴黎的各個小劇場中磨練自己的技藝。20歲那年,菲利普·比佐一舉奪得巴黎國際默劇大賽金獎,之后他有了更多的機會到國外演出,并了解各國的文化,與當地觀眾溝通交流。
多年來,他的足跡遍布全球,從華麗的舞臺到落后的村莊,他為精神病人表演,為身患絕癥的孩子表演,并與自閉癥患者、聾啞人、甚至盲人探討默劇的表演技巧。“聾人教會我專注、盲人教會我傾聽,是默劇打開了每個人的心。我就是一面鏡子,人們能夠從我的身上看到自己的情感。無論在法國、非洲還是中國,無論扮演什么樣的角色,痛苦、歡樂,這些情感都是相通的。”在他看來,默劇是可以跨越國界的藝術,而他也把“無國界”看做自己畢生的藝術理想。“我不喜歡用語言,因為語言會產生歧義,會讓純粹的戲劇變得復雜。而默劇是身體的語言,是生命與情感的語言,我們用眼睛、肢體和內心交流,無論在地球的哪個角落,觀眾無需翻譯就能明白我想要表達的意思。”
1984年,菲利普·比佐第一次來到中國,并欣賞到了京劇藝術。“看一場地地道道的京劇一直是我的夢想,那時候我在中國的演出還不多,因此有足夠的時間來觀察京劇演員的每一個手勢和動作。”從那時起,他每隔幾年就會到中國來,2005年更是與上海昆劇團合作以交錯的形式表演了《鐘馗嫁妹》《游園》《擋馬》和默劇《三十年的靜》。演出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他興奮地回憶說:“默劇和昆劇,這兩門歷史悠久的藝術形式竟然能結合在一起,效果還出乎意料地好。”
此后,他吸收東西方傳統的表演藝術元素,在中國進行了更多的戲劇嘗試。到今年已經是三度上演的《無形的橋》,便是他通過在北京生活的經歷進行創作,并透過身體語言詮釋出中法兩國文化的不同與交融。與他共同演出的王小歡來自中國,章嘉禾是韓國人,排演的過程中他們卻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種默契,不需要語言,一個簡單的動作甚至眼神,彼此就能夠心領神會。多年的合作也讓他們情同親人,菲利普·比佐說:“王小歡就是我的女兒,與她一起的時光無比愉悅美好;而嘉禾是一個等待醒來的夢,她內心潛藏的巨大能量終會釋放,我希望能夠幫助她歌唱出內心高貴的歌。”
因此,在這次《蓮生》排練之初,當章嘉禾將自己的創作構想告訴菲利普·比佐,希望由他進行執導時,他欣然應允,并將作品的英文名起作don’t translate the dream——無須解釋的夢。《蓮生》所表現的是韓國古代著名藝妓黃真伊的故事,她不僅善歌舞,更在詩歌方面有很深的造詣,她的詩作現在仍是韓國中學課本的教材。章嘉禾不僅驚嘆于她在封建社會中便有如此獨立與自由的思想,更深深被她對于情感與藝術的詮釋所打動。
“不要強求收獲那份愛,但我會一直舞蹈,直到能笑看失去他的痛苦為止。對苦痛和憤怒還可以一展笑容的,才是真正的藝人。”透過詩句,章嘉禾理解到藝術不只是表達創作者的所思所想,它還需要拋開自己的喜怒哀樂,得到觀眾的回應。而這樣步步抵達人們內心的過程,正宛若蓮花從污泥中生長并最終盛開的瞬間。早在北宋初年時,周敦頤便用“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描繪蓮花,而韓國也有將蓮花養殖在佛寺清水池塘中的傳統,足見它的清麗脫俗、不染塵世。章嘉禾與菲利普·比佐不斷摸索,將韓國傳統的音樂、舞蹈與默劇相結合,并打破固有的表演風格,用最優美、靈動、純粹的肢體語言展現藝術家人生的蛻變,也表達出一種戲劇的詩意。
《蓮生》以靜止開始,燈光中的清瘦女子一動未動,但眼神矍爍。45分鐘,短短一堂課的時間,觀眾甚至還沒暖和過來,舞臺中央的她已收回所有繁雜的動作,半蹲狀如一朵靜謐的蓮。不過當落幕時燈光亮起,人們來不及擦拭臉上的淚,卻用心為這一出短小無華的作品奉上了自己最真的掌聲。
(編輯:路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