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鋼:現實題材影視劇是我最喜歡的類型
電影《大撒把》劇照
■ 表現當代的人、當代的事的影視作品總是最難創作的,因為要得到最普通觀眾的認同,容不得半點兒胡編亂造——你必須腳踏實地地去體驗、去思索、去加工,才能創作出最真實的作品。
如今的中國電影市場,最缺少的就是既好看,又具備一定社會深度的影片。很多國產商業電影看似熱鬧非常,實則空洞乏味、言之無物,就如同一支麻醉劑,除了感官刺激之外,很難再給觀眾帶來什么收獲。我希望自己正在籌劃的幾部當代題材電影,能夠讓觀眾獲得更多的感悟。我認為自己的新電影應該會比當年的《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大撒把》更加深刻,因為今天的北京給我的觸動比當年更大。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北京,人們的思想看起來比今天更加活躍,因為那時人們正處在肉體與靈魂剛剛獲得解放的“狂歡期”,大家會淋漓盡致地說出自己想說的話,所以那時的《頑主》《大撒把》等現實題材電影才能夠展現出一種大時代變革的感覺。雖然從表面上看,今天的北京人不再像20多年前那樣喜歡憂心忡忡地思考了,但實際上大家都把自己的思考憋在了心里。如今的北京人的內心仍然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危機與困惑,只不過因為大時代變革的“狂歡期”已經過去,大家變得更加冷靜、更喜歡隱藏自己的想法了,所以我們的生活才顯得沒有20多年前那么精彩了。但是沒關系,只要人們心里還有危機與困惑,電影藝術的創作空間就會無限廣闊——我反倒覺得通過深入發掘這些隱藏著的危機,更有助于創作出優秀的現實題材作品。
現在回頭來看,盡管《頑主》《大撒把》《站直啰,別趴下》等一批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出品的現實題材電影并沒有像《黃土地》《紅高粱》那樣為中國電影爭得多少國際榮譽,但它們在中國電影史上的價值是不容忽視的。那批影片真實地表現了當時中國都市人的生活狀態,忠實而深刻地紀錄了他們的所思所想、一言一行,因而與寓言式的《紅高粱》相比,那些現實題材影片更敢于直面社會現實,也更能代表當時中國社會的真實狀態。
我總是說,現實題材作品是最難拍的。我接觸過許多作家和藝術家,與現實題材相比,他們更愿意創作歷史題材,因為歷史誰也沒有親身經歷過,只要描摹一個大概就可以了。在拍《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的時候,我曾寫過一篇導演闡述,名叫《畫鬼容易畫人難》。畫鬼容易,是因為誰也沒見過鬼,隨便你怎么畫,你說鬼是什么樣,鬼就是什么樣;但畫人就難了,人是大家最熟悉的生物,你畫的人既要形似,又要神似,差一點兒觀眾都會覺得虛假,這才是最困難的。影視作品也是一樣,表現當代的人、當代的事的作品總是最難創作的,因為要得到最普通觀眾的認同,容不得半點兒胡編亂造——你必須腳踏實地地去體驗、去思索、去加工,才能創作出最真實的作品。我這個人就喜歡迎難而上,現實題材一直是我最喜歡的類型,因為創作現實題材時,你會有機會琢磨很多東西,并且將自己最寶貴的生活經驗和審美經驗融入到作品中去,我覺得這個過程是非常美妙的。
好看的電影分兩種,一種是純娛樂性的,大家看過后哈哈一笑,也就過去了;還有一種是能夠打動人心靈的,這種電影不一定非常熱鬧,但一定會通過最真實的情感去觸動你的神經。比如說,有觀眾告訴我,自己年幼時看《大撒把》,覺得那只是一部喜劇片,但當自己長大后再看時,才發現它還是一部十分動人的文藝片。《大撒把》這樣的電影,你有怎樣的生活經歷,就會有怎樣的理解,但不論你經歷如何,終歸都會喜歡它。如今的電影越來越市場化,我們的觀眾、我們的影院更認可的是那些純娛樂性的電影,而對那些稍顯平淡、藝術性比較強的影片卻比較忽視,但中國電影要真正實現良性健康的發展,各種類型的影片都應該有自己的生存空間。
談完電影,我還想談談電視劇。從2002年開始,我的工作重心就放在了電視劇創作上,這十年間除了一部帶有幫忙性質的主旋律影片《權力有限》,我沒有執導過其他電影。我暫時離開電影圈的時候,中國電影正處在低谷,但當時電視劇的狀況也比電影好不了多少。十年間,我拍了《親情樹》《天下第一樓》《荀慧生》《一個女人的史詩》等幾部電視劇,數量雖不多,但自問都是按照電影的高標準來打造的。很多人覺得電視劇是一種比較粗糙的藝術,遠不及電影精致,但我認為電視劇能夠清晰地表達很多電影講不透徹的東西,只要創作者按照高標準要求自己,再遇到一個懂藝術的制片人,電視劇的藝術品質完全不會低于電影。然而可惜的是,我覺得這十年間,國產電視劇的數量雖然越來越多,但整體質量卻有所下滑。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電視臺收購電視劇時只認主演的名氣,而對劇集其他方面的要求不夠嚴格——這也直接導致了制片方只重視明星大腕,而忽視劇本、導演技法等更加本質的東西。另外,一些制片方為了保證收視率,往往會忽略藝術的真實性,這是我難以容忍的。比如我曾接拍過一部電視劇《阮玲玉》,進組后我才得知,制片方為了畫面光鮮好看,希望我拍出一種十分奢華的格調,但我之前做過很多功課,很清楚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上海并沒有那么紙醉金迷,阮玲玉那批人應該是特別有理想、思想很開放的有為青年,他們絕不會過那種聲色犬馬的生活。我很不認同制片方的理念,所以即便簽了合同,也毅然決然地退出了劇組,因為我始終認為,作為一名藝術家,一定要對自己的作品負責。
夏 鋼(著名影視導演)
(中國藝術報記者李博采訪整理)
(編輯:路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