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再沉重也要讓觀眾看到希望——談《懸崖》劇本創作
2008年我開始創作這部戲,當時的行業背景是,隨著《暗算》《潛伏》的播出,諜戰劇形勢一片大好,同時也面臨創作瓶頸。當時的諜戰劇有斗智斗勇的,也有比情商的。創作《懸崖》的時候,我的朋友借給我一部叫《合伙人》的美國電視劇,它也是諜戰題材的。這部戲給我很大啟發,它完全是從人性的角度切入的,寫了一些諜報工作者的命運、無奈和理想主義的破滅。這部戲的背景是冷戰時代,克格勃和中情局斗法,最打動我的是其情懷。后來,我琢磨,怎樣把諜戰劇寫出新意來。
在操作層面,我曾記得有朋友說過,以往好萊塢的所有經典影片,觀眾記住的永遠是其中的人物。因此,我覺得從人物身上尋找突破更有意義。過往的不少諜戰劇,在情節上下的工夫很多,經常強調幾分鐘有一個高潮,要跌宕起伏之類的。但是,這些所憑靠的基礎是什么?觀眾對此走心了,這些情節的設計才有意義。沈從文寫小說也是貼著人物寫的,劇本創作亦然,我便著重從人物入手。
下筆初,開拍前,我對這部戲的風格期待和構思都偏“淡”,偏冷峻。一般來說,作為一個諜報人員,氣質一定是隱忍的,不能整天看起來都心潮澎湃的。沒有情感支撐的表演就變成灑狗血了,這太不符合邏輯。我喜歡淡而有味的表演,比如馬龍·白蘭度、羅伯特·德尼羅、艾爾·帕西諾,這些演員的表演冷峻、節制、深沉。我想這也是和現實生活中的邏輯相互呼應的。在生活中,大多數人是不喜形于色的。《懸崖》的演員表演一定是要入心的,要超前考慮到角色內心,這樣才能演出來。這是《懸崖》主要人物周乙最起碼的感覺。
談及周乙,我在他身上傾注了很多情感。他跟以往的那種諜戰劇中的英雄人物要有所不同。比較常見的諜戰劇中,諜報人員都是英雄人物,對敵人充滿了仇恨。但我想把周乙寫得特別一點。是什么支撐他面對這么多苦難和不幸?面對內心的糾結?是愛。這是他與往昔電視劇中諜報人員形象不太相同之處。周乙是精神上的殉道者。沒有強大的精神信仰是做不了間諜的,他還要有強大的心理修復機制。我覺得周乙是復雜的、善良的、純潔的,支撐他的是對祖國命運的擔憂。因此,他才去做這些讓內心矛盾的事,讓自己痛苦的事。他本不愿意殺人,但是卻不得不殺害阻撓破壞地下工作的人。有了上述的精神肖像,劇本的基礎就有了,人物漸漸豐滿了,整個故事就有了。
在其他角色的把握上,我主張“不臟”。老百姓不愿意看臟的東西,沒有誰喜歡看雞鳴狗盜之徒的東西。相較來說,觀眾可能更喜歡大梟雄之間的斗法。因此,周乙和他的對手,只是立場不同。對手強大,才能彰顯周乙的更強。《懸崖》其實寫的是人的境遇,尤其是當人面臨艱難抉擇時的狀態,一言以蔽之,人是這部劇關注的根本。
除了人物,講故事的態度也很重要。周恩來總理曾說過,前事不忘后事之師。我想,他的意思不是讓我們記住仇恨,而是讓我們記住教訓。因此,我不想簡單地用仇恨的態度去描繪那段歷史,我要站在一個更高的視點上,來講故事、設計人物。在寫作中,讓人物更立體、豐富、真實,角色也不再簡單地分為好人和壞人。
寫年代戲,不能違背常識,在情節設計上,盡量追求真實。我是黑龍江人,小時候,老人給我講了很多關于偽滿洲國的故事。我又翻看了很多日本人寫的回憶錄,到博物館看保存下的素材、資料。在博物館里我發現一個足球、一個電熨斗,還有一張報紙。我仔細看了這張報紙上的明星海報,其實,跟今天的電影海報有很多相似點。當年偽滿洲國報紙上也有很多八卦信息。這很穿越,它讓我嗅到了那個時代的氣息。我寫作時就跟裁縫似的,把捕捉到的歷史碎片用自己的想象編織起來,還原一個現實的世界。整個故事走下來,我覺得結尾開放些更好。在我的劇本原稿中,周乙被捕后,在車上,想著人生,想著過往美好的事情,很從容地跟看守人員要了根煙。相對來說,這樣設計還是比較溫暖的。個人感覺,藝術要給人溫暖和心理上的撫慰,即使再沉重,也要讓觀眾看到希望。
(本報記者張成采訪整理)
(編輯:孫育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