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怎樣,要給當代生活下個定義,都是徒勞的,白費心力。何止繁花似錦?何止洶涌澎湃?二十一世紀的生活脈絡與走向,完全是怒放式、席卷式。這種無處不在、無所不包的生活,擺脫不了,也主宰不了。作家們當然不是神仙,能夠把生活束之高閣。其實,跟任何普通的社會人一樣,作家只能毫無例外地接受、適應或者挑戰當代生活。
追逐人類行進的身影,先祖依山而居,傍水而居。一步步地,由鄉野到城市,由蠻荒到文明,進而演變到今天。在這個漫長且又曲折的過程中,從詩到文,始終記錄著,表達著,引領著,以至于創造了非常輝煌、燦爛的文學發展史。
這樣的文學發展史,何嘗不是生活發展史?我們讀《詩經》,讀孔、老、莊,讀屈原、司馬遷,讀曹操、曹丕、曹植,讀李白、杜甫、白居易,讀蘇東坡、李清照、辛棄疾,讀羅貫中、施耐庵、吳承恩、曹雪芹,讀魯迅、茅盾、巴金……別開生面,各領風騷。從這些大師們的經典作品中,我們可以認識和熟悉歷代的生活、思想和精神。如此一貫的文學內容構建了中國博大精深的傳統文化,滋養著后輩們的沉醉和向往。諸如:“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向晚意不適,驅車登古原”、“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的生活場景穿越歲月霧帳,仿佛就在昨天,就在眼前。
捷克著名小說家米蘭·昆德拉,寫下了那么多不同凡響的小說,其中就包括《生活在別處》,也只不過是“想解決一個美學問題”。英國女作家弗吉尼亞·伍爾夫憑借《一間自己的房子》,然后寫下自己作為女性所見到的“像蜘蛛網一樣輕的附著在人生上的生活”。即便是遠離喧囂的《漫步遐思錄》作者讓·雅克·盧梭和《瓦爾登湖》作者亨利·梭羅,也不過是站在“今天”的立場回憶抑或省察一番“過去”的生活。
當代人明顯的感覺是,自身的生活空間越來越逼仄了,時間越來越短暫了。不容忽略的一點,即科學的進步相伴而來的若干落后;文明的攀升相伴而來的若干下降。作家們,尤其是那些勤于思考、善于思考的作家們,沒理由隨波逐流,直至被棄置在生活的邊緣,從此銷聲匿跡,無所作為了。若說生活是遼遠的牧場,那么有擔當的作家必然會手持牧鞭,放牧自己的思想與情感,與天地爭輝。
我熟知的作家中,確實有那種渴望寧靜、尋求寂寞、享受孤獨的角色,他們在鄉下過著“陶淵明式”的清樸日子。道可道,非常道,或許是個耐人尋味的問題。至少,不是積極的參與或消極的隱遁這般簡單。
但凡經典作品,都與生活密不可分,或探究,或解析,或糾結,或澄清……不同的視角不同的側面,不同的眼光不同的蘊涵。鐵凝說:“在經濟全球化的今天,如果作家對文學的愛不曾減色,那么意志卻可能隨時面臨著機遇和挑戰。”這里的“意志”,應該是指生活的態度吧?
或許,在繁復的五味雜陳的生活中,作家似乎可以討一點兒巧,花開花落,云里霧里。甚至還可以盡情盡興地與生活周旋,游戲,耍耍花招,玩玩名堂,用五花八門的技術展示生活的絢爛與奇妙。但是,必須得承認,所有的奇思妙想,所有的靈光片羽,都拜生活所賜。
文學即人學,人的生活不是酒席,歡欣則上陣,討厭則逃離。生活無處不在,無所不包。有人稱,當代生活是加速度,應該自覺地跟上節奏。我固執地倡議,在“速度生活”中,清醒的作家最應該放慢腳步,守一個立場冶煉認知,溫暖懷抱。文學作為藝術的表達形式,畢竟是以映照的方式,去接近或透視生活的本質,并且寄予深情。而這,恰恰是寫作的第一要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