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

　　有沒有這樣一個人

　　他一年四季都在耕作

　　收獲的作物不只是為了吃

　　也不是為了貯存而是為了帶著上路

　　他從未出過門但他一直在走

　　他看到的景象不是為了說出

　　他不記時日地勞作

　　仿佛一停下來就會僵硬

　　他少言不是因為無話可說

　　而是沒遇到相應的耳朵

　　他內心的話像黑沉沉的油

　　但不是為了等候燈芯也不是

　　為了等候火柴

　　在白天有時能夠看見他有時不能

　　看不見時不是因為他離開而是

　　因為近得被忽視就像夜晚

　　他躺著幾乎不動

　　你無法知道他去了哪里

　　又從什么地方回來

　　他喜歡抽煙并輕輕地咳嗽

　　傍晚 他坐在門外皺著眉頭抽

　　他輕輕地一咳 半空的黑暗

　　全部落在他的肩頭

　　夜里的吵鬧哭叫游走的怨氣

　　被他吸進煙斗

　　抽煙的時候他是一個柔軟人

　　他總是穿著厚而整潔的衣服

　　即使是夏天也是長衣長褲

　　夜晚他要費好大的勁

　　才能從衣褲里面拔出他的骨架

　　那些骨頭因為負重和磨損都變了形

　　但每一根都灼熱而且干凈

　　他年輕的時候許多人都老了

　　他年老的時候許多人死去又有

　　許多人誕生

　　不知道誰有幸看到他臨終的模樣

　　死的模樣是他一生都在準備的

　　那樣的體面和榮耀

　　只有他自己才說得清

　　他一直活著

　　我打聽了許多地方許多人

　　他們都說好像有這么一個人

　　但說不清楚他的名字

　　也有人說某孕婦懷著的

　　興許就是他的孩子

　　花開了

　　在無邊的綠茵中

　　紫色的花開了

　　白色的黃色的花也開了

　　篝火已經點燃

　　淡淡的硫磺

　　夾雜著絲絲的聲響

　　初春 篝火是最大的花朵

　　紅得滴血的花瓣迎風舒展

　　如果我要開放

　　言辭就是我的花盤

　　贊美是我的花萼

　　花香是我綿綿不絕的愛意

　　花色是我剎住的想象

　　在我等你的

　　那個正午

　　在我等你的那個正午

　　我坐在坡頂

　　山腳是凝定的小河

　　身后是無聲疾馳的火車

　　我眺望著河岸烏黑的瓦房

　　眺望著屋檐下那一排排

　　閃亮的大壇子

　　風還沒有變軟

　　春天還早

　　對鼓凸的和即將裝滿的

　　我都會心一笑

　　那些盛裝的人 抿著嘴唇

　　出門的人 都像我們一樣

　　攜帶著秘密

　　虛空在哪里

　　因為等你

　　四處都爆響著靜

　　我默默地盯著那些壇子

　　默默地啜飲

　　一旦吸盡壇里的液汁

　　我就會像火車一樣愉快地滑行

　　櫻桃樹下

　　櫻桃樹下

　　蝸牛藏著哭喊

　　在分娩

　　蝸牛生下了一個孩子

　　櫻桃樹生下了滿樹的櫻桃

　　蝸牛探出頭

　　與搖晃的櫻桃樹相視而笑

　　小風還在吹拂

　　遠處蹲著的母雞

　　因熱戀紅透了雞冠

　　它不時地踮起腳

　　對孵不暖的蛋

　　咯咯咯地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