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被注入真水改造為荷花池的樂池
北京3月1日電 來自臺灣的云門舞集昨天第三次登上國家大劇院的舞臺,帶來了舞團最為華麗浪漫的經典之作《九歌》。這部作品將在國家大劇院連演3場至3月2日,隨后開啟全國巡演。據悉,由于該劇龐大的布景與繁復的舞臺給巡演帶來不少困難,因此此次巡演之后《九歌》再來大陸的可能性可以說是非常小了,這也令這臺演出顯得愈加彌足珍貴。
就在演出前幾天的美國時間2月20日,云門舞集藝術總監林懷民剛剛獲得了美國舞蹈節本年度的“撒姆爾·史克利普/美國舞蹈節終身成就獎”,這是該獎項的第一位歐美以外的獲獎人,因此在國家大劇院的《九歌》演出也就成為了林懷民獲獎后其作品的首次登臺。
云門《九歌》取材自屈原的詩篇,卻無意于復制仿古的場景,而是以詩篇為想象的跳板,探索其對今人的意義何在。因此林懷民并未拘泥于原著的十一個篇章,而是將全劇分為八個段落,扣緊了迎神、降神、送神的基本精神,在結構上前后呼應,呈現了人類的無盡向往,莊嚴肅穆、氣勢磅礡,卻同時迸發無限的原始激情,展示了短暫的人世生命企圖追求永恒的糾結。
走進劇場,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被注入真水改造為荷花池的樂池,一支支荷花荷葉搖曳生姿,粼粼波光映射在劇院墻面,舞未開場卻仿佛已經引領觀眾走進了一個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一場生命的祭禮就此拉開序幕……
全劇以《迎神》作為開篇,一位身著西裝的現代人手提皮箱走過舞臺,整部舞蹈中,他時常出現穿梭于各個角落,仿佛時刻提醒著觀眾這不是楚辭的《九歌》,這是云門的《九歌》。眾舞者穿耀眼無垢白衣,紛紛登臺圍坐成圈,紅衣女巫款步上前,披散的發絲間遍布山野的鮮花。她走到荷花池前以水凈身,宛如西方的洗禮。繼而眾舞者揮動長藤條擊打地面,發出激蕩人心、富張力和具有節奏的聲響,女巫在這聲聲催促人心的節奏中瘋狂起舞,呼喚神明。
隨著藤條雷鳴般的齊聲擊地,頭戴金色面具象征著太陽的“東君”降臨。東君在神秘的西藏缽樂的映襯下與女巫雙雙起舞,肢體錯綜糾纏,舞至瘋狂之處,一位身著風衣現代裝束的人腳踏自行車圍繞舞臺飛快騎行,東君隱去,女巫仿佛夢醒般走下舞臺。
《司命》在低沉渾厚的喇嘛梵唱聲的巨大共鳴中開始,舞者褪去白衣,一個個純粹的肢體不由自主被他人操縱著, 仿佛蕓蕓眾生如傀儡般被無形的線牽制,他們相愛、互毆、擁抱、相逢、離別、生或死,都主控在“司命”手中。“少司命”玩弄著人,“大司命”又玩弄著“少司命”,恰似一場權力的競技。
卑南族婦女的古調吟唱迎來了“湘夫人”,舞臺上一輪巨大的明月幽幽低垂,身著輕紗白衣的侍女手持蘭草走上舞臺,腰間一縷青色飾帶飄然欲仙。戴著小小蒼白面具的湘夫人踩踏在顫巍巍的兩條竹枝上出場,身后拖著長長的白紗,白紗像河流婉轉,也像湘夫人無止盡的憂傷。“沅有茝兮醴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湘夫人的愛是無盡的等待,內斂、堅韌、東方式的愛,恰如詩人那遼遠憂傷的理想。
飛揚天際的“云中君”來了,踩在兩位西裝革履的現代人肩頭,整整8分鐘,云中君就這樣腳不沾地的舞蹈,舞姿恰如云卷云舒,一位腳踩輪滑的少年,手持風帆在四周翻飛。
此次巡演之后《九歌》再來大陸的可能性可以說是非常小了
《山鬼》是“一張凄慘的無言的嘴”,舞者像是一縷魂魄,蒼白慘綠,如森林里一閃即逝鬼影,他總是把嘴張大到極限,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彷佛任何一點空氣的震動也能使他受到驚嚇,躲到最幽暗不可見的角落,變成一縷幽微的回聲。好像現代都市叢林里的孤獨者,躲藏在小小陰暗角落,生活里只有無聲的獨白。
《國殤》是對殉亡身體的祭奠,舞至此處,我們回到了人的世界。“首身離兮心不懲”、“出不入兮往不返”,那些身首異處在荒野上飄飛找不到回家的路的魂魄,在此刻被賦予了最博大的關懷。從古至今歷代犧牲的英雄人物的名字回響在舞臺之上,岳飛、文天祥、袁崇煥……人們一個又一個的倒下,直到無人生還,女巫再度登臺,依舊是鮮紅的衣衫,發間卻沒了鮮花妝點,她捧起荷花池中的一抔清水,為逝者洗去最后的塵埃。
舞至終結《禮魂》的油燈被一盞盞莊嚴的放置在舞臺上,盈盈跳動最終成為蜿蜒的燈河,流向繁星的夜空,鄒族的《送神曲》響起,與開篇的《迎神曲》遙相呼應,聲聲莊嚴。此刻舞臺上每一盞燈都是一個生命的標記、一個魂魄的召喚,神、鬼、人、魂宇宙間的一切生命在此刻都被祭禮與敬重,火光閃爍,眾生起滅,使人明白眾生都如諸神,也有鮮花饗宴。
《九歌》是一場為當代靈魂而舞動的慰靈祭,然則“神祇從未降臨”,眾生的苦難只能由眾生自我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