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哪一個時代、哪一個國度,也無論在哪一個創作領域,古往今來藝術創作者的創作都勢必要打上時代的獨特烙印,只是有些印記鮮明直白些,而有些印記需要仔細分辨才能得以彰顯。對于我們今天的青年創作者來說當然也是如此。我們所生活其中的這個時代是一個劇烈變化的時代,幾十年來的變化真可謂是“今非昔比”。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無時無刻不在面臨著變化,我們生活的世界開始變得越發紛繁復雜。另外,隨著國外藝術作品的引進、國內外各種藝術作品展覽的逐漸增多,以及藝術教育的不斷深入,都使得今天的青年創作者眼界大開。他們本身就成長、生活在這樣一個豐富而多變的世界,外界的各種變化、事件都能夠觸動他們的心靈,引發其蓬勃的創作欲望。這些林林總總的因素造就了這些青年創作者作品的豐富性。就攝影創作而言,數量豐富是其尤為明顯的特征,不論是題材涉及的層面還是攝影作品的種類都很豐富,紀實攝影、商業攝影、觀念攝影等各領域都佳作頻出。數量的豐富是一切總結、分析的基礎,也是創作品質提升的基礎。
堅定地立足現實,關注底層民眾
必須深入拍攝對象的情感和精神世界,否則,拍攝對象只能作為“風景”而存在。在風景攝影中,一旦景物被拍出了靈性,它就是有情感、有生命的東西;類比于風景攝影,拍攝人物時如果沒有展現出人所特有的情感,那么他就無異于死板的工具了。
令人欣慰的是青年創作者中有不少人依然堅定地“立足現實”,這一點是至關重要的。攝影術自發明以來,人們對它的認識經歷了很多次深化,我們今天當然認識到攝影是一種媒介,借此可以做很多事情。相機鏡頭也恰似人眼睛的延伸,因為它所能達到的比人的眼睛還要廣。因此攝影也不斷地在改變、影響著我們“看”外物和“看”世界的方式。但是,攝影的記錄功能卻一直沒有被忘記,也不可能、不應該被忘記,那些立足于記錄現實的藝術家,也許有一些人不能立刻被世人所熟知,但是對歷史而言,他們是有功之人。想一想,如果沒有這種立足于記錄的攝影師,關于過去曾經發生過的事情、過去人們的服飾、打扮、生活……我們也許真的無法真切知曉,單純依靠文字記錄對于視覺性的東西而言,總不是最好的記錄方式吧。比如說,武則天和慈禧太后都是對中國政治產生過深遠影響的女性,據史料記載,她們都是非常漂亮的女性,那么究竟她們是什么樣子的呢?對于前者,我們只能依靠文字記錄以及畫像,但呈現在我們腦海中的印象依然是模糊的。而慈禧太后時期已經有了攝影術,這使得她的影像保留了下來,照片所承載的影像較之文字描寫和畫筆記錄就清晰多了。人物是這樣,重大的歷史事件亦然。這一切都以攝影術的記錄功能為基礎。今天的很多紀實性作品題材涉及的領域很多,包括重大政治事件、體育盛事、社會生活、民生百態等等,如圍繞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拍攝,百姓歡呼雀躍的瞬間、場館夜間的樣貌,都以清晰的影像被保存了下來,這些都是留給歷史和后人的。值得一提的是,很多涉及紀實題材的作品都表現出一種對民眾的關切視角,比如宋朝的礦工組照以及后來的礦工家屬組照,其風格化的背后實際上是把這個階層、這個群體的生活境遇、狀況留給了后人;余海波所拍的火車站廣場南下民工、某玩具廠女工宿舍、四川民工搬家以及松崗一家臺資企業老板撤離后,女工等待政府補助的場景等,這些影像樸實而動人,其出發點恰恰是對底層民眾的人文關切。
當然,青年創作者的這種現實關切不僅僅體現在紀實性的作品中,在其他類型的攝影創作中均有體現。于文灝的《無非人非》畫面經過了處理,本質上說這不能算一幅紀實類的作品,但畫面上擁擠的人群,高高的“破壞耕地,貽害子孫”的牌子以及多個民政救災的條幅清楚地表明了作者的立場與關切;王鐵為拍攝的作品中,遷居老人孤零零地站在“搬出危舊房,早圓安居夢”的條幅下面,手里還牽著一條似有似無的狗,也是具有這種關切意識的作品;許昌昌的《站臺》也是經過處理的,烏云密布的陰霾之下,人們在擁擠地等待公交車的到來……這一些類似的作品也許在藝術上并不能稱其為完美,但作為青年創作者來說,能夠具有這種關切就是難能可貴的。這里有一個需要注意的問題,就是避免讓拍攝對象變成某種符號,無論它是什么樣的符號。很多創作者把心中的觀念、理念傾注于拍攝對象,而當這種相似的對象被不斷反復拍攝的時候,就有可能喪失了對該拍攝對象主體性的挖掘而僅僅是停留在表面。那樣的話,不管拍攝出的作品在光影、形式上多么具有美感,都不是真正有力量的作品。比如在對西藏題材的反復拍攝中,人們往往選取正在轉經的老婦人,或是用茫茫然怯生生的眼光注視鏡頭的孩童,如《天路藏人》、《藏魂》等,類似的還有《一個攝影人眼中的游牧民族》《彝人視界》等等,信手拈來就有很多。這里我想強調的是,類似的拍攝必須深入拍攝對象的情感和精神世界,否則,拍攝對象只能作為“風景”而存在。在風景攝影中,一旦景物被拍出了靈性,它就是有情感、有生命的東西;類比于風景攝影,拍攝人物時如果沒有展現出人所特有的情感,那么他就無異于死板的工具了。
反思消費主義,保持獨立性
我們不需要把商業性看成什么洪水猛獸,在攝影史上既有藝術性又獲得良好經濟收益的作品并不是少數,只是作為創作者,必須有清醒的認識,要保持自己創作的獨立性。
一些作品充分地表達了對某些社會問題的反思。人們常說,今天是一個商業時代。消費文化和消費主義意識形態的興起,使消費變成了日常生活中以及藝術創作、甚至是學術探討中一個極為重要的關鍵詞。對于很多青年創作者來說,他們藝術創作的成果需要變成文化藝術商品,需要推銷出去,那么在對市場和購買人群進行評估與定位的時候,這些作品是不是就沾染上了一些商業的氣息呢?我們現在有一種傾向,認為好像什么東西和商業、金錢有關系,就一定是不好的,其實大可不必。我們不需要把商業性看成什么洪水猛獸,在攝影史上既有藝術性又獲得良好經濟收益的作品并不是少數,只是作為創作者,必須有清醒的認識,要保持自己創作的獨立性,否則很容易在不知不覺中離真正的藝術越來越遠,這一點對于年輕人來說尤其重要。在這種情況下,對消費主義、全面商業化保持反思就顯得很重要了,曹家齊的《商場》就是這樣的作品,他利用了拼貼來表達對商業社會的反思,把同一位置同一角度拍攝的四張照片拼貼成一張照片,傳達了畫面主體頂禮膜拜的連續動作,而其膜拜的對象卻是商場、麥當勞、各種巨幅商業廣告等。
女性創作者的崛起
女性意識并不僅僅是典型女性形象這樣簡單,也不是單憑女性化道具的選擇就能說明問題的。這需要創作者真正具有一種性別意識的覺醒,或許才能創造出具有某種真正性別印記的作品。
令人欣喜的是,在青年創作者中涌現了一批女性創作者。在她們的一部分作品中我們能夠看到她們與男性創作者在傾向性和作品風格上的差異,她們的作品中大多透露出女性特有的細膩,在物象的選擇上與男性創作者有較大差別。比如劉芳的《我記得》、蔡碧瑩的《一起孵化的日子》、羅洋的《女孩意識》、楊羽的《殘留的表情》、陳娟的《夢想劇場》等,在這些作品中,都有女性的形象出現,或者是小女孩,或者是少女,或者是成年女性,表達了創作者內心深處的某種個人化的情感。但縱觀全局,總體來說真正具有沖擊力的作品還比較缺乏,因為女性意識并不僅僅是典型女性形象這樣簡單,也不是單憑女性化道具的選擇就能說明問題的。這需要創作者真正具有一種性別意識的覺醒,或許才能創造出具有某種真正性別印記的作品,否則,即便是被貼上了女性創作者、女性視點這樣的標簽,也僅僅是標簽而已。當然,無論對于男性創作者還是女性創作者來說,首先最重要的是作為一個“人”進行創作,其作品應該立足于人文主義精神的出發點。而“所謂人文精神,是指對人的存在和人的尊嚴、價值、意義的理解和把握以及對價值理想或終極理想的執著追求的總和。人文精神既是一種形而上的追求,也是形而下的思考。它不僅僅是道德價值本身,而且是人之所以為人的權利和責任。”是否深切理解這一點,對于青年藝術創作者來說,是尤為重要的。
(宿志剛 第九次全國文代會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