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新】
前不久回老家,正趕上湖北荊州花鼓劇團下鄉(xiāng)演出。戲臺搭在村頭的大堤旁,鑼聲一響,萬人空巷,戲場里人頭攢動。既有老戲,又有自編自演的新節(jié)目,原汁原味,豐富多彩,就像一壇陳年老酒,滋味好,韻味也長。直到落幕,人們還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地慢慢散去。
【攬舊】
荊州花鼓原名“天沔花鼓”,顧名思義,它起源于舊時的湖北省天門和沔陽一帶,后來流傳到監(jiān)利、潛江、洪湖、荊門等地,有近百年的歷史。
荊州花鼓是真正屬于鄉(xiāng)村的,尤其是“沙湖沔陽州,十年九不收”的那些荒涼僻遠的鄉(xiāng)村,花鼓戲在這一帶的民歌和小曲中發(fā)展起來。起初,是這一方水土的窮苦人在災荒之年“身背三棒鼓,流浪到四方,鼓兒咚咚,鑼兒鏘鏘,含著眼淚去賣唱”的一種簡單形式,年復一年地唱,唱到全國各地,唱到東南亞一些國家的華人中,唱成了一個劇種。江漢平原的陽光雨露滋養(yǎng)了這個地方劇種,賣唱小曲逐漸發(fā)展成了在農村“草臺”上演出的大戲,繼而走進城鎮(zhèn),成了城市舞臺上的“天沔花鼓”。上世紀80年代初,“天沔花鼓”更名為“荊州花鼓”,并以嶄新的姿態(tài)與銀幕、熒屏和廣播接軌。帶著濃郁的民俗風情和地方特色,荊州花鼓戲藝術片《站花墻》從“花墻”上“站”到了全國電影觀眾的面前。
高腔、悲腔、四平腔、沂水腔、打鑼腔等五大唱腔;十枝梅、思凡、賣棉紗、繡荷包、掐菜苔等60多種小曲,腔腔調調富有濃郁的鄉(xiāng)情和野趣,由不得人不聽。花鼓戲是水鄉(xiāng)獨特的文化風景。那時縣里有花鼓戲團,區(qū)里有戲班,甚至連生產大隊也有草臺班子,特別是春耕前或秋收后,彼此交叉著演出。每到一地,十里八鄉(xiāng)的人都來觀看,扶老攜幼,黑壓壓一片,熱鬧非凡,像過節(jié)一樣。那時的我對家鄉(xiāng)花鼓戲情有獨鐘,簡直是個“小戲迷”。生產大隊的戲班開赴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抄劇本、學唱詞,那些戲劇情很動人,臺詞很精練很美,至今我還能背唱幾段。
荊州花鼓既屬于老一輩人,也屬于年輕一代。在江漢平原上,放牛、犁地的老人總會時不時地哼唱,插秧、割麥的青年男女更是有腔有板地唱。沈三、賽云霞、魯美姣、胡新中、李春華、肖作彪、胡想美……這成串的名字成了這方水土的人仰慕的“戲星”。過去就流傳過這么一句笑話:“病了不吃藥(方言念‘喲’),只聽沈三的喲哎喲”。賽云霞的一出《斬經堂》則簡直讓人醉到心坎里;胡新中的《站花墻》又叫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癡迷;還有包公那一聲聲高亢鏗鏘的高唱,秦香蓮那一聲聲凄涼的悲調,或悲或喜或壯烈,一個個古老傳奇的故事,或一出出久遠而浪漫的折子戲,就鮮活呈現(xiàn)在舞臺上,也是人生生動的寫照。經歷了風雨浮沉的人是能真正體味的。戲臺上生旦凈丑畫著臉譜,演出人間的尊貴卑賤,忠烈奸邪,兒女情長,悲歡離合。臺下的觀眾隨之心馳神往,觸景生情,或嬉笑怒罵,或悲喜交加,戲活潑著,人活潑著,人生的滋味沒有單調的時候。
如今,時代發(fā)展了,家家都有電視機,文化娛樂的選擇方式也多了起來,但這扎根在人們心里的戲仍有無窮魅力。地方戲曲,就是每一方水土的文化基因。對我來說,荊州花鼓戲似江漢平原上的一條河,一年四季流淌激動人心的音符,這音符讓蟄伏心頭的真情盛開,讓隱藏心頭的痛苦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