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文學藝術“與世界接軌”、“融入世界”成為一種普遍沖動,并逐漸發展為主流話語形態。遵照“世界”文學藝術的標準進行創作和評論,成為眾多作家、藝術家、評論家自覺或不自覺的選擇。以美歐為主要代表的藝術標準儼然成了判定中國文學藝術的最高價值標準。
據報道,《泰囧》在中國市場獲得13億元票房的巨大成功之后,在北美市場遭遇冷淡,只收獲了區區6萬美元。這“冰火兩重天”自然引發熱議:這個非常中國化的娛樂片為何大受本土觀眾歡迎,卻不招西方觀眾待見?有專家指出,該片未能與“世界”電影接軌,不符合好萊塢大片的美學原則。這就引出了一個更深層次的問題:難道,好電影就只有一個好萊塢標準嗎?當“中國”未能真正進入“世界”的時候,我們又該怎么辦呢?
一段時間以來,隨著全球化和市場化浪潮的席卷,中國文學藝術“與世界接軌”、“融入世界”成為一種普遍沖動,并逐漸發展為主流話語形態。由此,遵照“世界”文學藝術的標準進行創作和評論,成為眾多作家、藝術家、評論家自覺或不自覺的選擇。以美歐為主要代表的藝術標準儼然成了判定中國文學藝術的最高價值標準。于是,文學有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癥”,諾貝爾文學獎成了不少中國作家心馳神往、孜孜以求的夢想。美術有了“當代藝術浪潮”,那種美國式的藝術觀念和手法充斥著“雙年展”、“798”藝術區和高等美術院校課堂,熱衷于“政治批判”、觀念“顛覆”、技術“實驗”等等,希望贏得“世界”同行的叫好,“國際性藝術家”層出不窮。電影有了“奧斯卡情結”,以奧斯卡獎、金棕櫚獎、金熊獎、金獅獎等為代表的西方主流電影價值觀深刻地影響著中國的電影創作,“蒙昧落后的奇觀展覽”、“反主流的出位批判”,甚至不惜虛構、篡改中國歷史,滿足某些洋評委的“窺視欲”或者“怪異想象”的癖好。一時間,藝術市場異常火爆,但是中國藝術的民族文化的自覺和自信問題成了集體憂慮。
是什么原因造成了這種有了市場、丟了立場的藝術現象呢?至少有兩點是值得我們深思:
一個是歷史的慣性導致民族文化自信的滑落和迷失。近代以來,由于飽受列強侵略,中國深感自己落后于世界,開始大規模引進西方思想文化。在這個過程中,“進步論”發展為一種主流意識形態,凡是“新的”就是“好的”,凡是“西方的”就是進步的,凡是“傳統的”就是落后的。這種判斷發展成為思想定見之后,就逐漸植入了中國人的觀念,一個多世紀中一直處于自我否定的尷尬狀態,中華民族自己的文化在相當長的時期內并不是自己的主流文化。二十世紀上半葉發揮重要影響的是歐洲文化、美國文化,五六十年代發揮重要影響的是蘇聯文化,改革開放之后發生重要影響的又是歐洲文化、美國文化。在這個歷史進程中,不少國人的文化自卑自賤心態在某種程度上已發展成為一種集體無意識。到了21世紀,更加廣泛、深入和劇烈的文化沖擊加劇了這種焦慮感和自卑感,使得一部分文學藝術家喪失自信,無力彰顯自己鮮明的族群文化身份,在“世界”文化圖景中迷失了自我,唯有向“世界”/西方尋找前路。
另一個是全球化市場化的強勢裹挾。自從美歐主導的全球化策略啟動之后,隨著經濟全球化的迅猛發展,西方國家將自己的主流價值觀精心編碼于文化產品之中,在經濟的強勢推動之下全面侵染發展中國家,對發展中國家的意識形態進行著潛移默化的影響。與此相伴隨的是,一些發展中國家的文化主權逐步旁落,不知不覺中喪失了主體價值判斷和自我思維范式。也許正如有的學者所指出的,全球化在本質上是新一輪的兵不血刃的新殖民主義,在文化領域尤甚。盡管中國欲以主動的姿態加入全球化,但是事實上,我們很難擺脫被編碼在強大的西方文化語境之中,難保不迷失于由西方“話語霸權”構成的意義“叢林”之中。更何況,還有一些人由于利益驅使而刻意迎合,甘于“自我殖民”。由是,某些文學藝術家的唯“世界”/西方馬首是瞻就可以理解了。
好在,我們現在已經覺醒,作為一個傳統的世界大國,深刻地意識到提升民族文化自覺和自信的重要價值和意義,描繪了建設文化強國之夢,文學藝術自然在其間具有極為重要而獨特的作用。中國藝術要想在追逐“中國夢”的進程中率先復興,必須重新審視自己的“世界”觀念、“進步”觀念和文化心理,警惕藝術的“世界標準”,堅守民族文化立場,在作品中藝術地熔鑄中國精神,展現中國藝術的中國風格和中國氣派,展現中華藝術的永恒魅力。
(作者為《文藝新觀察》常務副主編、全國中青年文藝評論家高級研修班學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