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著名音樂演奏家、“二胡皇后”閔惠芬去世
5月12日上午,著名二胡演奏家閔惠芬因病在上海仁濟醫院病逝,享年69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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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戰生命 樹起民樂界旗幟
——閔惠芬的二胡藝術人生
來源:《中國藝術報》作者:劉再生
閔惠芬中年時的演出照
晚年的閔惠芬演出一瞬
二○一三年在無錫擔任金鐘獎二胡比賽評委的閔惠芬與鄧建棟(左二)、宋飛(右二)等一起演奏。
閔惠芬下基層到甘肅為礦工們露天演出
中國特有的弓弦樂器二胡,一百多年來走了一條崛起之路、超越之路,由默默無聞、不登大雅之堂的民間樂器,一躍而成為具有濃郁民族韻味、時代氣派、高難度演奏技巧、震撼世界的現代樂器,象征著中國人自強不息的奮斗精神和富于創新的藝術智慧。閔惠芬作為弓弦樂器大師,以矢志不渝的理想追求與嘔心瀝血的求索精神,極大推動了中國二胡藝術的發展,引領著幾代二胡人,將中國二胡演奏事業推向了前所未有的藝術高度。她以一生的藝術實踐,建造起一座二胡音樂豐碑,同時,也成為中國民樂界的旗幟性人物。
少女時代 一鳴驚人
18歲的閔慧芬拉開了中國二胡藝術進入一個嶄新時代的帷幕,并影響了中國半個多世紀二胡藝術的發展。
世界上任何藝術比賽,總是以參賽者整體的水平衡量大賽之含金量。1963年的第四屆“上海之春”二胡比賽,是新中國成立至今所有全國性二胡比賽中高手云集、強手如林的一屆,閔惠芬時年18歲,以第一名力壓群芳。正如擔任評委會主任的著名音樂家賀綠汀所說:“別看她年齡最小,她的演奏最有音樂感!”這屆二胡比賽也成為中國二胡音樂由傳統向現代轉型的時代縮影。
閔惠芬之所以能夠一舉奪魁,是和她家庭的音樂熏陶,個人的藝術天賦與刻苦勤奮,江南水鄉的人文地理環境以及得到閔季騫、王乙、陸修棠三位名師指點打下扎實基本功與演奏技藝分不開的,從此確立了她二胡藝術的獨特風格與美學傾向基調。閔惠芬志存高遠,她將那次比賽視為人生新的起點,更加嚴格地要求自己,日夜刻苦練習,從舞臺實踐中積累經驗,吸取民族音樂元素,極大地擴展了藝術視野,在二胡演奏藝術領域逐漸走向成熟。
1974年她調入中國藝術團,在這一時期的外事和國內演出中演奏了《江河水》《賽馬》《喜送公糧》《紅旗渠水繞太行》等樂曲,尤其是《江河水》,以大幅度感情起伏,鮮明力度對比,濃郁的民間音韻,歌唱性的出色發揮,將樂曲深沉悲憤的情感抒發得淋漓盡致。美國費城交響樂團指揮大師奧曼迪觀看演出后說:“美麗的閔惠芬小姐,是位天才的演奏家。”世界著名指揮大師小澤征爾聽后伏案慟哭,說她的演奏“訴盡人間悲切,使人聽來痛徹肺腑。”尤其是1975年電影舞臺藝術片《百花爭艷》拍攝完成在全國各地放映后,她的名字在中國家喻戶曉,以其光彩奪目的藝術形象和感人肺腑的音樂魅力產生了巨大社會影響,在中國二胡史上開辟了一個以女性形象為主體的“閔惠芬時代”,影響了中國半個多世紀二胡音樂藝術的發展。
青年時代 登峰造極
閔惠芬首演的大型二胡協奏曲《長城隨想》,在她的藝術生涯中猶如一座造型宏偉、高入云霄的標志性建筑,至今難以超越。
任何國際級演奏大師都有自己演奏藝術的輝煌時代和百聽不厭的經典名曲,成為時代藝術的里程碑。大型二胡協奏曲《長城隨想》既是作曲家劉文金音樂創作的里程碑之作,也是演奏家閔惠芬二胡音樂演奏的里程碑。樂曲的創作動機與形式選擇,是他們兩人幾乎在同一瞬間“心有靈犀”萌發而出的靈感。
1978年夏末,中國藝術團赴美國訪問演出之際,在參觀紐約聯合國大廈時,一幅巨大的萬里長城彩色壁毯幾乎覆蓋了大廳正門的整個墻壁。它氣勢雄偉,光彩奪目,一種強烈的民族自豪感注入了到訪的中國音樂家的每一根血管。劉文金曾回憶:“當大家帶著沉思緩緩走出大廳時,我和同行的閔惠芬同志幾乎不謀而合地想到,應該用我們自己的民族器樂形式,去抒發當代人們對于古老長城的感受,謳歌中華民族光輝的歷史和未來。出于專業的敏感和本能,天才的二胡演奏家閔惠芬竭力主張采用二胡協奏曲的體裁。我同意了,并達成了將來由她擔任主奏的‘君子協定’。”
樂曲以《關山行》《烽火操》《忠魂祭》《遙望篇》四個樂章結構全曲,用慢板與快板的交織和二胡擅長于抒情性和歌唱性的特色,在展開與變化之中表現中華民族的靈魂。閔惠芬于1982年首演時說:“這部作品把我心中對二胡所有的一切,全都解放出來了!”筆者于同年7月在濟南山東劇院觀看了她的演出,那是一次刻骨銘心的記憶。那種鎮定自若的大家風度,運弓揉弦的出神入化,感情發揮的淋漓盡致,高潮迭起的一氣呵成,30余年來依然余音裊裊,不絕于耳。閔惠芬首演的大型二胡協奏曲《長城隨想》,在她的藝術生涯中猶如一座造型宏偉、高入云霄的標志性建筑,至今都使得許多優秀二胡演奏家感到難以超越。
閔惠芬在1979年即調入上海民族樂團擔任二胡獨奏家。她的藝術生命不僅在音樂廳的舞臺上,一生中深入工礦、農村、部隊、學校達千百次之多,為廣大基層群眾演出、舉辦講座,引導人們更加熱愛民族音樂文化,社會大舞臺成為她更為廣闊的藝術天地,被媒體譽為“真正的人民藝術家”。閔惠芬每次下基層演出,總是不顧勞累,笑容滿面,風度翩翩,琴聲迷人。1979年10月,上海民族樂團赴浙江演出時,閔惠芬決定將越劇《紅樓夢》中的《寶玉哭靈》移植、改編為二胡曲。越劇是當地觀眾最為熟悉與鐘愛的地方戲曲劇種。演出時她在臺上演奏,觀眾在臺下跟唱,有些甚至淚流滿面,場面極為動人。
二胡有著獨特的民族韻味與現代氣派的演奏技巧,閔惠芬經常為外賓演出。英國前首相愛德華·希思一生曾20多次訪問中國,他本人又是一位演奏小提琴的高手,希思訪華時曾由鄧小平陪同觀看閔惠芬演出,希思對閔惠芬的演奏十分贊賞。中國二胡和西方小提琴默契地以音樂為紐帶連結在一起,閔惠芬作為中外音樂交流的“文化使者”,在國際舞臺上也同樣享有崇高的聲譽。
中年時代 挑戰生命
閔惠芬何嘗不是中國的帕爾曼。自1982年至1987年的五年時間內,她相繼動了6次手術,15次化療,多次與“死神”擦肩而過。
人生的命運總會有曲折起伏。正當閔惠芬全力以赴攀登二胡藝術高峰之際,命運卻偏偏捉弄了她。1981年8月,她參加全國政協會議期間患病,確診為“黑色素纖維瘤”,1982年元旦進行第一次手術。對于演奏家來說,雙手是他們賴以維持藝術青春的生命。閔惠芬得癌癥后,為防止癌細胞擴散,醫生為她手臂做了淋巴細胞切除手術。手術后手臂無法自由伸縮,更何談演奏?閔惠芬硬是在病房的墻上將手指慢慢一分一寸地向上移動,以便恢復肌肉能力,這需要有何等堅強的意志與精神力量。就這樣,她和病魔展開了頑強搏斗。同年5月,閔惠芬帶病在“上海之春”音樂節首演《長城隨想》,獲得巨大反響。
在國際樂壇上,以色列著名小提琴家伊沙克·帕爾曼4歲得小兒麻痹癥,導致殘疾,卻以超常毅力學習小提琴,成為世界上最引人注目的小提琴藝術大師。他無法站立在舞臺上,每次演出時拄著雙拐上臺,坐著輪椅演奏,音色純凈,感情細膩,氣質高雅,受到世界各地人們的敬仰。閔惠芬何嘗不是中國的帕爾曼呢。自1982年至1987年的五年時間內,她相繼動了6次手術,進行了15次化療,多次與“死神”擦肩而過。然而,閔惠芬卻挺過來了。她有著開朗樂觀的性格,超越常人的毅力,永不言敗的意志,挑戰生命的勇氣。
閔惠芬的病情也得到了黨和人民的關懷。葉劍英、鄧小平、江澤民、朱镕基、曾慶紅、李嵐清等都曾聽過閔惠芬的演奏,有的領導人自己還拉二胡,把她請到家里聽她演奏。和國家領導人的近距離接觸,既豐富了她的人生閱歷,也增強了她同疾病斗爭的精神信念。1985年正是她與病魔搏斗、身體極為虛弱的歲月。同年11月,她赴京參加“北京二胡邀請賽”擔任評委。在數百人的盛會上宣講論文《博大境界中的民族神韻——論二胡協奏曲〈長城隨想〉的演奏藝術》(請人代為宣讀),并親自示范演奏《長城隨想》。超極限的體力透支,使她當場暈倒,由飛機送回上海,病情日益嚴重,整日昏迷不醒,醫院給家屬下了“病危通知”。然而,她始終不接受“教訓”……
2012年11月,中央音樂學院舉辦首屆“北京胡琴藝術節”,閔惠芬擔任講座嘉賓并參加音樂會演出,還被聘為中央音樂學院榮譽教授,回上海時卻直接被送進了醫院病房。2013年10月,她身體剛恢復,又去無錫擔任中國音樂“金鐘獎”二胡比賽評委。的確,為了中國的二胡藝術事業,她可以像蠟燭那樣流盡最后一滴淚。
暮年時代 爐火純青
閔惠芬提出的“二胡演奏聲腔化”理論,其本質在于對中國傳統音樂精華的深刻體驗與認知。
二胡藝術之于閔惠芬,是一生一世的情緣,是須臾不離的伙伴,是不斷攀登的高峰,是執著追求的境界。早在1975年,她開始錄制二胡演奏京劇唱腔音樂,著名京劇藝術家李慕良先生是她的京劇藝術指導教師。在隨李慕良學習過程中,閔惠芬真正認識到了中國傳統音樂中最為深層的精粹——尤其是名家唱腔的神韻。她用二胡演奏言菊朋唱的《臥龍吊孝》、高慶奎唱的《逍遙津》,1979年又隨越劇著名演員徐玉蘭學習《紅樓夢》中《寶玉哭靈》的唱段,1986年隨潮州音樂名家郭鷹先生學習潮州箏曲《寒鴉戲水》的演奏韻味……在廣泛汲取中國傳統音樂神韻基礎上,閔惠芬提出“二胡演奏聲腔化”的理論。
所謂“聲腔化”,是閔惠芬長期在二胡演奏藝術實踐中的感悟,其本質在于對中國傳統音樂精華的深刻體驗與認知。我國傳統音樂的神韻保存在戲曲、說唱、民歌、民族器樂等活體傳承的“聲腔”之中,這是一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藝術寶庫。有一件事使閔惠芬銘記終生:1974年左右,她去拜訪著名音樂理論家、教育家楊蔭瀏先生。楊先生對她說:“民間音樂家阿炳(華彥鈞)的肚子里有成千首民歌和民間曲牌,你會嗎?”這句話閔惠芬記了一輩子。于是她開始認識到學習民間音樂的重要性與急迫性。在不斷地學習與實踐過程中,她積累了一批“聲腔化”的二胡演奏代表性曲目,如《洪湖主題隨想曲》,京劇曲牌《臥龍吊孝》《逍遙津》《珠簾寨》,越劇唱段《寶玉哭靈》,潮州弦詩《寒鴉戲水》,劉念劬創作的二胡協奏曲《夜深沉》(由《夜深沉》《南梆子》《烏江賦》三個樂章組成),還有《陽關三疊》《漁舟唱晚》《新婚別》,二胡協奏曲《川江》、二胡與樂隊《音詩——心曲》《打豬草》《游園》《昭君出塞》等等,為其提出的“聲腔化”理論奠定了堅實的演奏實踐基礎。
2013年7月,閔惠芬丈夫劉振學主編了一套《閔惠芬二胡藝術集成》(包括收錄了閔惠芬50余年演出生涯實況錄像的《閔惠芬二胡藝術》和三集《閔惠芬二胡藝術研究文集》)出版,這也是閔惠芬留給中國音樂事業最為寶貴的財富。
(編輯:孫菁)